平日冷清的芝兰别业，今日关顾了很多“贵客”。
主人与“客人”都挤在一间狭小的主卧之内。明明是初秋时分，主卧内却紧闭房门，一捆又一捆的上好的木炭被丢入床榻前面的火盆内。
这片别业的主人是个面容俊秀的少年，此时他只着一身中衣躺在床榻上，左手脉门被郎中扣在手里。他此时面无一丝血色，披散的发丝之下一双澄澈的眼眸，此时却被覆在粗糙的白布之下。
屋内温度已经很高了，“客人们”也早已满头大汗，却没人感觉到“热”。他们把呼吸放的很缓很缓，死死盯着被握在郎中少年的手。在这片死寂之中，似乎每个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没人敢出声打破这份寂静。
终于，郎中松开了少年的手，抬眼看着床边被卷起的破旧蚊帐，竟是失了神。
少年听着郎中有些紊乱的呼吸，自己心中大概有了推断，他抬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更加顺畅几份。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向”郎中的方向，其他人也在看着郎中。他们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个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过于残酷。他们还在心中不断地欺骗自己，并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胡乱猜想”就是真相。
郎中回过神来，一双双眼睛瞪着他几乎让他窒息：“小公子……眼睛问题不大……”。
坐在窗边的东方旭盖住茶碗：“明祁，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
孙明祁看向东方旭，这位家主大人表面上镇定喝茶，却连这杯冷透了的茶汤倾撒在腿上大半没有丝毫察觉。他毕竟是东方渺的亲生父亲啊。
孙明祁收回视线，重新组织这语言：“小公子的真气并未散完……”
并未散完？是经过调养之后还能继续修炼真元气？还是仅仅保住了这点境界，日后再无精进的可能？
东方渺叹了口气，有些不忍这位郎中继续为难，玩笑道：“我用两境修为，换了个四境剑修，一个三境武师，怎么想也不亏啊？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呀？”
以客观角度来看，确实不亏。甚至说以东方渺当时的境界和身体状况，单独对阵这两位可以被称之为“高手”的家伙，能活下来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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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奇迹了。而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反杀了这二人。
可他们要怎能“客观”？
名叫东方沁的小姑娘皱巴着脸：“可你现在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我们哭丧着脸……”
小姑娘的哥哥东方泌赶忙拉住了小姑娘的手：“沁儿！”
东方渺冲着小姑娘的方向歪了歪脑袋：“谁说我看不见啦？”
小姑娘有些讶异，这家伙难道真的能隔着那么厚的白布看见她？原本随时再次滚落的泪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消失不见。她哪里知道什么听声辨位的技巧啊。
东方旭放下茶碗，站起身。他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憋出一句：“没事，整个家族养得起你一个。”
东方渺长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千言万语哑在了嗓子里。
他心中宛如打翻了油盐酱醋，一时间五味杂陈。是不甘？是委屈？不完全。还有别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寂静，又是寂静。房中众人仿佛此时才感觉到房中的闷热几乎让他们窒息，一个个纷纷将慰问品交给别业的侍从，告辞离去。
东方泌领着妹妹走在最后，他深深地望了东方渺一眼。一个月的时间，宛若昨日，宛若隔世。这段时间他见证者眼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在这短短一个月时间连续破境，又再三跌境。从旁人避之不及的麻烦，变成家族冉冉升起的新星；从被家族长辈期以未来，到如今只能依靠家族苟存于事。
“渺兄，我走了。”
“嗯，慢点。”
卧室大门被缓缓阖上。
【一个半月前】
芝兰别院前，一位老侍女刚刚赶走了一帮捣乱孩子，转身拎出来一桶昨日变预备好的一桶清水，准备擦拭被胡乱涂鸦的大门。
她刚欲给抹布投水，却听见山下的马车声
老侍女转头望去，是小公子回来了。
少年带着一路风尘，熟练地架着马车……车夫大概又是将马车停在自己家，让小公子自己驾车回来吧？
不多时，马车停稳。不待老侍女准备马凳，东方渺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笑着喊了一声“芳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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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姨也笑着打量着少年：不错，出趟远门，小公子的气色好了很多。嗯……似乎还比以前长高了一点。
芳姨取过东方渺手中的行囊，温声道：“阿渺，路上累了吧？赶紧进屋歇息一下。我去给你准备点心。”
“哦，不必了。今天晚上有族会，我喝口水就得走。那马车，一会就麻烦芳姨给老张头送回去啦。”
少年说着，走到门口，从水桶中取出水瓢，舀了一瓢清水。一边喝着，一边去欣赏门上、墙上新出现的“墨宝”。
说起来，这些家伙当真无甚新意，墙上这些陈词滥调似乎十几年来从未变过——无非是“煞星”、“霉神”、“野种”之类的。与十年前最大不同可能就是“题字”的人换了几茬罢了。东方渺倒对此也不气不脑，几乎每次见到还未被芳姨擦干净的字迹时，都会认真观看，并点评一番“这家伙字写的过于潦草，还头重脚轻的……旁边这个就写的不错……唉？这个是这段时间练字了吗？这几个字可以啊！……唔……这个字迹不认识……可能是新来的……”
芳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少年自娱自乐。她此时并没有心疼少年的感觉，十几年了，早就心疼麻木了。
大概十五六年前，家主带着已怀身孕的夫人和她一起回到这个地方。由于两家祖上似乎有什么恩怨，故而这位姓“欧”的夫人一直不受待见，被东方家百般折辱。终于，在第二年秋天临盆时，死在了这既不是夫家也不是娘家的两非之地——芝兰别业。
自夫人走后，不仅族人把对夫人的不满，宣泄在了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身为孩子的父亲家主大人，也因为死去的夫人，从此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问。
正当芳姨自顾自沉浸在往事中，却忽地听见少年“唉”了一声。她走到少年身边，也愣了一下。
在门柱背面，有人用行楷写了三行小字。字几乎没有藏锋，字迹却并未由锋芒毕露的感觉，精致却不小气，严谨而又不失洒脱。从高度来看，应该不是出自每天来捣乱的小混球们的手笔。
——青草殁，翠树折。
秋风来去几回磨，
朱叶落婆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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