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妹妹一掌拍碎了最后一枚封印。
大地震颤震颤开裂，在血衣鬼面前撕出一条狭长的口子。接下来鬼妹妹只需要下到这口中，将里面的东西带出来即可。
“这样恩人就能彻底帮我解除束缚了……”
想到任务即将完成，血衣鬼不禁哼起了小曲。
“就是你一直在杀人吧！”
一声稚嫩地断喝打断了鬼妹妹的遐思，她拭去血泪向后望去，发现来人是个穿着宽大道袍，扎着丸子头的女孩。
龙眼核般的一双明眸乌黑水润，面颊的婴儿肥未完全褪去，还晕着两瓣绯红，若是再过个两年定能出落成个楚楚动人的大美人。
鬼妹妹望着对方那稚气未脱的面庞，恍惚中像是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真是个好年纪呢，有意中人否？”
女鬼的问询让含春语倍感意外，她茫然摇着头。
“没有意中人真是再好不过了，男人都是骗子，千万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含春语差些就要点头应允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要杀鬼除妖，而不是和闺蜜拉家常。
“恶鬼！你杀人嗜血罪恶滔天，我今日便要……”
“算了，你走吧。”鬼妹妹打断了即将降下的宣判，对着含春语挥了挥手，“这个年纪人生才刚开始，何必折在这儿呢。”
鬼妹妹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样貌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心中有些不忍下手。
可回应她的好意的，却是含春语的必杀一击。
火光闪过鬼妹漆黑的眼眸，如流星划过夜空。
上一秒还在十丈开外的含春语，只是眨眼见的功夫便攥着一柄烧得通红的利刃架上的鬼妹妹的脖颈，
若不是鬼妹妹反应及时，千钧一发之际用指爪挡住了此击，头颅就已经被这一击削去了。
可即便如此，灼热的刀刃也正一点点融化着她的指甲。
“刚来就要让姐姐见真章呀，真是个心急的小妹妹。”血衣鬼飞起一脚逼退对方，左脚蹬地向后翩舞。可又是个眨眼的功夫，原本该与她拉开距离的含春语却再次闪现于身前。
她一手将镇尸符拍于鬼妹胸口，一手握住剑柄将长剑举至肩前，剑尖直指对方的心脏，平静的眼眸似无风清寂的夜湖。
如果说先前的一击只是令鬼妹妹稍显讶异的话，那这一刺才真正地令她感受到了危机。
这个女孩不禁修为已达天之境分神期，身上流露出的杀意竟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怨气，那是唯有屹立过尸山血海之巅之人才能散发的气息。
鬼妹妹明白若是在此松懈大意或许真的会死。
趁着鬼妹被镇尸符短暂压制之时，含春语的长剑刺中了她的心口。
叮！
剑尖仿佛顶上了一块顽石般弹起火星，剑身也因大力挤压而蜷曲起来。
含春语皱起了眉头。
“好厉害的鬼，只怕修为在我之上！”
小姑娘心中紧张却不慌乱，手腕轻抖剑锋回转。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溅起波澜，湖中的鱼儿似是翻腾了身子惊起层层涟漪。
“五行轮转，生灭有道。离宫炎焱，诛邪祛殃。”
含春语冰冷的念诵声响起，通红的佩剑也随之颤抖，嗡嗡的剑鸣声响彻幽暗空间。一道火柱自剑身之上喷薄而起直冲天际，于顶端分化成两股焰流。
焰流以含春语为中心环绕流转，肉眼可见着膨胀化大，腹生四肢头起鹿角，转瞬间便成了两头彼此纠缠，狰狞咆哮的炎龙。
连寒铁铸造的利刃都划不开对方的体表，恶鬼的修为远比自己预想得要高，含春语瞬间便得出了结论。
故而她也不再吝惜真气，直接祭出了最强杀招——离宫剑。
此剑招源于周易后天六十四卦上经中的离宫卦，内涵堂堂正气又辅以五行金火，催生而出的炎龙乃是世间至阳至烈之物，乃是恶鬼最为惧怕之物。
炎龙喷出炽热的气息，自头顶向二人俯冲而下，转瞬间便将二者笼罩其中。
断壁残垣被火焰与气浪碾成碎屑，含春语从滚滚浓烟中跃出，原本素色的道袍被熏成了墨色。
纵然离宫剑法不会弑主，爆炸余波仍是震得她心肺痛楚不已。脚尖才点着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结束了吧……”
含春语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向着烟尘内张望，先前那股浓郁的鬼气已消弭无形，想来那血衣鬼应该也已经魂飞魄散了。
可正当姑娘长舒口气时，一道红线却攀上其腰肢，一路从背部游曳至领口。
含春语正转身欲走，一股凌冽的杀意却铺面而来，慌乱中她提剑前刺，却正中了对方的虚招，其领口处的红线分裂纠缠，化作鬼手插向她的脖颈。
这一招声东击西着实让姑娘吃到了苦头，仓促之下提剑回防，削断鬼手的同时却还是被对方一爪划破了表皮。
尸毒瞬间便蔓延开来，即便含春语及时封闭穴道，毒素却依旧将她的脖颈处染得漆黑如墨。
“卑鄙！”
小姑娘强忍着晕眩感，望着前眼那只被她斩落于地的鬼手不断增生着，最终重铸人形。
“卑鄙？小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若是我方才下手再狠一些你已经死了！”鬼妹妹一身鲜红的血衣早就被离宫之火烧得百孔千疮，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也蜷曲了起来。
现在的血衣鬼，不过是一只折了牙齿的病猫。
“真是个倔强的好姑娘，要不是怕那家伙再来坏我的好事，我可真想和你再玩一会，可惜了！”
鬼妹妹双脚悬空着飘到含春语面前，抓着对方脖颈飞上了高空。
现在的含春语因封闭了穴道，真气运转不畅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对手任意拿捏。
可她注意力却不在自己身上。
“你说的‘那家伙’是谁。”
“是个实力可怕的对手，方才仅一个照面便把我打跑了，幸好我逃命的速度很快若是跑得再慢些或许就死了。”
鬼妹妹嘟着手指沉思着，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
“怎么，你认识他？”
“是啊，一个我追赶了很多年的人。”含春语原本冰冷的面庞上显露出昙花般的笑容，“他是很多人口中的传奇，拜他所赐我一直活在阴影中，今日是最有机会见到他的一天，我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才来参加的比赛。”
鬼妹妹攥着对方的脖子，明明一用力就能够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对决，可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那你该去找他呀，跑这儿来送死干什么。”
“我们修仙之人总有应尽的职责。再说了既然他能打败你……”含春语面带着决绝的笑意，颤抖着解开了被封锁的穴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穴道开解，真气与尸毒同时蔓延姑娘全身。
“你想干什么！”
鬼妹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要抽身逃离却被含春语抱住了身子。
黑紫色的毒血也爬满了含春语半边面颊，丹田处迸发出了耀眼的火光。那是元婴自爆的前兆，是修仙者临死前的绝命反扑。
那一刻，血衣鬼竟呆滞了。
她未曾想到，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有此等决绝之心。
成鬼之前的痛苦回忆钻入了鬼妹妹的脑海中。
时隔百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她与魔君成婚的那一夜，她化鬼的一夜。
父母被魔君当面残杀，年幼的鬼妹妹被挑断脚筋、拔掉指甲剜去双眼、削掉皮肉，最后用红烛烫聋了耳朵。
当她受尽了世间酷刑，像一条蛆虫在满是乌血的地面蠕动时，魔君递给了她白绫三尺。
“来吧，自尽吧。”
鬼妹妹自尽之时无边怨气积郁心中不得发泄，最终化作一只千年难遇的血衣鬼。
她与魔君素无仇怨，只因为自己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的至阴之体，乃是炼鬼的不二至宝。
此后她与魔君拜堂成亲，那人便成了鬼夫与主人。
鬼妹妹怨气不得发泄，最终只得将憎恨发泄在他的哥哥身上。
在鬼妹妹受尽折磨的夜晚，这个那男人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听着妹妹的哀嚎与哭泣，哥哥至始至终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用同样的方式将哥哥折磨致死，又托魔君炼成了另一具血衣鬼，只是哥哥不是至阴之体哪怕再怎么修炼也不能变得如她一般强大。
但这样并没有疏解她心中的怨气，她想要听见哥哥说一句对不起。但那个男人却只是倒在血泊中，一边尖嚎一边求饶。
“为什么欠下赌债就要我卖掉，为什么在我声嘶力竭地呼喊你的名字时充耳不闻……为什么时至今日你都不愿和我说一声对不起！”
不觉间，深陷回忆的鬼妹妹留下两行血泪。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欺负我……”
鬼妹妹失声嗫嚅着，浓郁的黑气自周身弥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