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西岐道祖

西岐山上，上千修仙宗门在此饮酒享宴，宾主尽欢。

筵席上，西岐门的掌门郑淮坐在首席中，与七大派中另外几位到场的掌门饮酒叙礼。这些修仙者们平日里都高居山门之上，鲜少有机会能像今日一样对面畅饮，促膝长谈，坐而论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好戏开场了。

二百岁寿辰的西岐道祖李忘山从草庐中飘然现身。

只见他身长八尺，面容清癯。一身白衫白袍，须眉胜雪，泠然似仙。双目似闭非闭，脸色无悲无喜。身边跟着两名小童，一执拂尘，一捧佩剑。

道祖李忘山向前一步，向众修仙门派宾客拱手道谢。

西岐山巅上千余名宾客，一齐起身向道祖还礼。

李忘山轻拍手两下，十二名弟子抬着六口巨大沉重的木箱，却是身手矫健，行走如风，如同抬着区区几两棉花。走到道祖面前，将六口箱子轻快地撂在地上。

李忘山言道：“诸位道友，老朽不才，枉活二百岁，如今算是门下香火鼎盛，回首前尘，也了无牵挂。我思前想后，决定于今日圆满，证道飞升。我留下道门典籍若干，手撰心法一百五十卷，炼制丹药一千余枚。今日典仪结束后，各位佳客请自行找我这几位小童领用，以表惠赠。”

下面一千余宾客霎时间尽皆耸动，低声喧哗起来。

“这可是西岐道祖的秘藏典籍和亲制丹药，若得一份，那可对修为可是天大的进益！”

“当初我师兄几个都不愿意来，师父就推给了我，让他们后悔去吧！”

胡缨也不禁心驰神往，心道：“好你个徐老头，这回终于没骗我，总算是有点收获了。”

转念一想，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西岐门下除了这万人之上的高高在上的道祖，可是还有一位当代掌门呢。虽说这郑掌门论辈分，也是他六七代往后的徒子徒孙，但是掌门的面子还是应该给的。道祖只说请大家去找他的小童领取，却不让掌门来主持此事。这西岐门下的权力架构，还是有些值得玩味的。

李忘山袖袍一拂，六口朱红金漆大木箱的盖子齐齐飞起，落到一旁。里面露出了成堆的珍宝，金雕、玉石、玛瑙，地下的琥珀，海里的珊瑚礁。一时间金玉满堂，灿然生辉。

江湖上老一辈的人可能还有几个知道，西岐道祖的天道乃是收藏古董。依据《飞升源流考》以及修仙前人的经验，收藏类的天道通常是收集十万件珍品，方得圆满。

李忘山人生的前一百年里，颇有雄心壮志，行走天下，开宗立派，誓要闯出一番作为来，全然没有把证道飞升放在心上，是以推进天道任务颇为缓慢。不过他靠着极高的根骨和勤练不辍，加之有仙缘奇遇，在没有天道助力的情况下便已有了极高的修为，登临了凝神期境界。

那时，他在天下已经罕有抗手了。

到了百岁之后，纵是他这么高的修为，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靠着大量的丹药和补品，仍是换不回他的青春年少，他方感叹凡人身体之易衰，着手开始收集珍品，推进天道，终于登临了世间罕有的天人境界。

从那时起，一直到今日寿辰之前，道祖的藏品中已经收纳了九万九千件宝物。这些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万中无一的珍贵之物。若让当今朔国天子来此一瞧，只怕也要叹服其瑰丽雄奇。什么富商巨贾，皇家宝窟，皆不值一哂。

而今日西岐门大撒请柬，邀请一千门派的宾客各执珍宝上山，便是要圆满十万之数。从而实现了由人随心所欲控制的飞升。

所有人都停杯投箸，站起身来，准备开始这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凡人飞升典仪。大部分门派都是只派了一名长老或者高级弟子来此，而有的掌门亲临的门派，也会有一两名弟子随行。这场上一千多修道者，手中捧着本门的珍奇宝物，准备献给道祖。

李忘山微微点头：“开始吧。”

飞升典仪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环节，就是要挨个接收诸门派的贺礼。两名小童一左一右站在道祖身旁，一个负责接过礼物，放进木箱里，另一个则负责接过名帖，大声唱喏，念出这件礼物的名字、由来，送礼的门派和送礼人。

“第一件，真武玉剑。上清观，松真人。”

上清观乃是当今修仙门派的领袖，坐落在湖北道襄阳城西边，乃是天下道教正统。所谓“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被先帝赵浦封为“治世玄岳”，尊崇无极。

虽然当今皇帝赵沐登基这十年间，偏信道教分支之一的新教“长生教”，导致上清观正统的地位有所下滑，但是毕竟数百年修仙门派领袖的地位在此，仍是当今龙头，长盛不衰。

上清观当代掌门松道人是个七十余岁的老者，但是在这西岐山巅的众位掌门、长老面前，也算是平均年龄罢了。

修仙之人寿元皆长于凡人，能到此地位者，修为极高，是以七八十岁的长老遍地走，并不稀奇。

松道人捻须笑道：“此物乃是我上清一派的镇山之宝，真武玉剑。乃是张祖师昔日扫荡群魔，随身携带的玉剑。”

李忘山点头道：“张祖师四十岁前，使一柄铁剑。如今这真武铁剑，乃是代代相传的掌门信物。四十岁后，修为臻至聚炁期，手中玉剑，亦可伤人。不愧是天下道统，上清气象。”

松道人在李忘山面前，亦是数代的后辈了，李忘山当年与他师叔祖平辈论交。见李忘山赞许，松道人连忙谦逊道：“如今能将这真武玉剑相赠西岐，助道祖飞升，乃是我上清观之殊荣。”

李忘山微微点头，不再言语了。

“第二件，十八罗汉铜人，梵音寺，天禅大师。”

李忘山看着眼前这个黝黑精巧的盒子，脑海中浮现出昔年在梵音寺借宿的那段时光。

借用前朝诗人的诗句来说，有分教：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梵音寺的天禅大师佛法精深，心性慈和，素来为人所景仰，和上清松道人一起被尊为泰山北斗。他将手中所捧的梵音寺机巧瑰宝——十八罗汉机关盒，交给掌物的小童。

此物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铁匣子，里面却暗藏极其精巧的机关。盒子打开，触动里面的机关，里面会升起十八铜人，一招一式地互相打斗试招。梵音寺的外门武学功法，有半数就藏在这小小的铁匣子里。因此此物不仅仅造化精巧，更有个中奥秘。

这天禅大师再怎么通识明慧，也无法猜到一百多年前寺中前人竟然和李忘山有这般过节。

他正笑呵呵地，等待着像松道人一样，向道祖和天下门派讲解此物来历的时候，只听那边李忘山摆手道：“下一件。”

天禅大师愕然，但碍于道祖的身份地位，他不敢多说，只得应声退下。

上千门派不知就里，还道是梵音寺的铁匣子太不珍贵，讨得道祖闷闷不乐。

这世间本来佛道分庭抗礼，但近百年来，道家隐隐有盖过佛家之势头。李忘山作为道家三大派中的中流砥柱，尊道抑佛之意并没有丝毫掩饰。

更何况，还有那近二百年的陈年宿怨。

“第三件，琥珀人参，长白剑派，陈大侠。”

“第四件，黄金琉璃塔，长生教，白真人。”

“第五件，风暴之锤，铁炉堡，麦堡主。”

……

张土敦与胡缨一边磕着瓜子，喝着小酒，一边对各大门派的珍品礼物评头品足。物件儿本身稀奇有名的，他能说出几段来历故事，物件本身没什么特点的话，他就聊人家门派的掌故野史，江湖传闻，说的头头是道。这小胖道士看着也就三十多岁，却是见闻广博，实在是让胡缨大开了眼界。

这礼品前前后后进献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最后一件。

左边的道童捧起了最后一只木盒，照例，右边的道童拿着贺贴念道：“第一千件是来自斩妖门徐真人的贺礼，由门下大弟子胡缨进献。乃是一尊碧玉青牛，以整块玉石雕刻了老祖昔年骑青牛过函谷关的形象。”

李忘山捻须笑道：“老徐是我多年老友了，他送的东西不会差。以老祖玉相作为我飞升的最后一礼，确实是再妙不过了。打开吧。”

捧盒小童依言打开盖子。接下来的瞬间，整座西岐山都安静了下来。

“哎，空的？”

远山去兮·作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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