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九月三十，寒风凛冽，小雪纷纷。
掩去行踪而在咸阳城的市井穿行的嬴扶苏，头顶雪花，内心随着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渐渐恢复平静。
几经折返，嬴扶苏的脚步最终停留在宫城外道旁的一处隐蔽小院外，这里曾是镇抚司设置的一处秘密据点，里面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嬴扶苏悄然派出糖豆提供的侦查无人机，四下检查一番后，便翻过院墙，径直进了东厢房，进房之后，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便直接坐在炕沿之上背靠山墙闭目养神，静等待夜幕降临。
明日就是秦历十月初一，此刻虽然时局动荡，但毕竟马上就是年节，辞旧迎新又一年，老百姓的脸上还是挂上了些许的笑容，街头巷尾偶尔被孩童的嬉笑追逐打破平静。
今夜与嬴扶苏栖身之地一墙之隔的宫城之中，天家也会赐设筵席，邀朝中百官进宫与天子同庆，此时宴会已经开始，场面宏大，鼓瑟齐鸣。
嬴扶苏栖身在黑暗的小院中估算着时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躯，从戒指中喊出糖豆，平静地安排着今晚夜闯咸阳宫的计划。
糖豆也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状态不一样，不敢大意，认真仔细地记下嬴扶苏口述的作战安排。
“糖豆啊，你的武器库中有没有什么偷袭的好东西？”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小糖豆，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偷偷潜入皇宫的高科技？”
“糖豆呀，你的一亩三分地里有没有......”
小糖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嘟囔着嘴，翻着白眼，眼神像极了见到大灰狼的小红帽，还是个叮当猫超级版本的小红帽。
（各位看客不要笑，八零大叔也曾有童年！！！）
今夜咸阳宫的宫廷御宴确实热闹，大殿中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被上百盏油灯点亮的大厅里，处处透出君臣共好，举国和谐的味道，君臣之间频频隔空举杯，口中随尽是祥瑞之词，大臣之间也尽是阿谀奉承之言，推杯换盏之间，他们的眼神却吐着丝丝欲望，垂涎于穿梭于筵席间宫廷女婢的婀娜身段。
百官之首的李斯坐在秦王身侧，将场面上的一切细节都看着眼中，但却依旧面带喜色，心说，食色性也，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然而此时李斯突然想起被他囚禁于麒麟殿旁的望夷宫中的蒙毅，李斯特意安排侍从故意将其冷落，不给其提供饭食，想必此刻那厮定是饥肠辘辘，一想到这些，李斯脸上的笑容就更胜一筹。
将这一切都看着眼里的秦王子婴，心中莫名烦躁，冲着李斯举杯说道：
“相国今夜辛苦些，寡人在与卿饮了这杯就去休息了，此间繁杂就请卿多多费心。”
秦王说罢，不等李斯反应，抬手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内侍的簇拥下，拂袖离席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心思一向缜密的李斯只是装傻充楞，他早就从秦王的眉目之间感觉出了异样，但此刻的他心中全是重新掌握大秦权柄之后的喜悦，对秦王的心中情绪并未过多留心，只是起身拱手迎送帝王离开，再无其他。
座下群臣中不缺眼尖之徒，他们突见秦王离席，宰相只是拱手相送，不免心思活泛起来，待秦王身影消失后，紧忙上前围住了刚刚坐下的李斯，送上阵阵吹捧之语，李斯对此很是受用，脸上的老褶子顿时盛开绽放，成了一朵花。
人性的丑陋之处就在于明明自己揣着私心，却苛求别人的大度，秦王如此，李斯如此，群臣更是如此。
夜已深沉，庭宴进入尾声，距离麒麟殿不远的望夷宫，没有喧嚣，一阵寂静。
空旷的大厅内，烛火零星几点，忽明忽暗，冰冷的风从紧闭的门缝里滋滋往大殿内倒灌，遇上微弱的烛火，使其越发摇曳，投射在蒙毅略显佝偻的脊背上。
蒙毅仿佛老僧入定，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轻，形似沉睡。
“......咯吱......咯......吱”
突然，紧闭的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昏暗的大殿内顿时明亮了几分，伴随着开门声，几个身影出现在大殿之内。
蒙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并未回头，他一脸轻松，用手轻轻摩挲着轮椅两侧的扶手，感觉着一丝若有如无的温暖。
“三弟他们应该已经出的城去，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留下的信会不会暴跳如雷?
希望三弟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这样也就值得了！”
蒙毅想到此处，轻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射到了自己身前之人身上。
“蒙上卿，今日为何突然入宫？”
“李老丞相，某已经不是秦国上卿大夫，配不上这个称呼，某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呆在骊山有些憋闷，出来散散心罢了。”
“上卿大人，如今可有扶苏公子的消息？”
“老丞相，为何如此发问？你可是把某搞得有些糊涂了。”蒙毅嘿嘿一笑道。
李斯闻之，皱了皱眉，心说蒙毅此刻出现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缘由，但他苦思冥想却不得头绪，便没有继续发问，双方随即陷入沉默。
“来人！把蒙上卿请下去好好照顾，老夫今夜有些乏了，就不奉陪了！”
“诺！”李斯刚带进大殿的侍卫齐声答道。
“稍等片刻，尔等可否先行退去，我有些话想单独道与丞相大人！”蒙毅突然轻声说道。
李斯听到蒙毅的话，抬手就制止了手下之人，然后挥了挥衣袖，示意众人退下，伴随着宫门再次关闭，空旷的大殿再次陷入灰暗。
蒙毅收拢心神，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李斯，轻声开口道：
“丞相可还记得在这间大殿发生过什么？那台阶上的血迹可否擦净？”
李斯停罢，心中一阵惊慌，颤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蒙毅轻笑着，转动轮椅，背身与李斯相对，继续道：
“弑君之辈，大逆不道之徒，罢了，罢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
“胡亥本就昏庸无能，形似孟浪，胡作非为，乃是祸国殃民之辈，死不足惜！”李斯辩解道。
“那他是受何人推举，一步蹬帝位？”蒙毅步步紧逼。
“都是赵高那厮的主意，与我何干？”李斯还在狡辩。
“尔与那厮同流合污，皆是窃国之本的魑魅魍魉！”蒙毅大声喝道，气势大涨。他稍作停顿继续沉声说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如今大秦之基业将覆，国之不国，臣之不臣，丞相可知何为？”
“为何？”李斯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乘者，不以咫尺为近。”
“汝之蜜糖，吾之砒霜。谈何容易！”李斯此刻早已大汗淋淋。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李斯蒙毅可以算是朝堂之上的挚友，但此刻完全变成了彼此的宿敌，但两人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
“唉！拿什么拯救你啊！我的亲哥！”
大殿漆黑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即一个黑影慢慢从大殿角落显现，向着两人慢慢走来，此刻退出殿外的大内侍卫对此见一切竟全然不知。
听到身影的李斯，身体开始颤抖，刚想呼救，就发现自己嗓子一紧，一只大手已经钳住了他的脖颈，随即他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