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空心树，妖狐藏魅人。”

“江南有毒蟒，江北有妖狐。”

“飞电化为火，妖狐烧作灰。”

元大才子悲天悯人，看着夜晚的星空，长吁短叹。

“如今世道，陛下为狐妖所惑，大权逐渐旁落，可恨我等不能殿前参禀，撕开妖后的真面目”

元大才子面露愤恨神色，越来越激动。

旁边一男子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骂道：“元稹，白某还想多活些年月，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慎言慎言！”

元稹身体一哆嗦，意识到自己酒多失言，眼神黯淡，举起手中酒杯，说道：“乐天，你那句‘江南有毒蟒，江北有狐妖’何尝不是大逆之词。”

“知道你有忧国之心，可惜我们官职在身，却困在这小小永兴县。”

白乐天顿了顿，苦笑道：“少说两句，唐朝大治大兴是事实。”

元稹横眉，俊美的脸上勾起冷笑，说道：“都道如今煌煌盛世，朔州却是妖物横行，民生多艰，哪里看的出来是盛世呢？”

白乐天抬头看去，远处茂密的林中，窜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腥风大作，林中飞鸟纷纷逃命。

当是时，那黑影身后冲出一大团白雾，树木枯萎，可见毒性之烈。

元稹吓得不轻，浑无刚才豪气，关起窗户，和白乐天二人从窗户缝朝外看去。

黑影是一只巨大的狐狸，比寻常肥猪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倍。

后方，一个少年正在追击，他在空中拐了几次，避开毒雾，朝远处疾驰。

巨狐逃得飞快，少年追的紧迫。

巨狐脚下房屋纷纷倒塌裂开，街道上一片混乱，人群奔走大哭。

街边商贾的鸡鸭、肥猪等家禽吸了毒雾，腿蹬吐舌死去。不多时，竟连皮毛都慢慢地塌陷下去，内脏化成血水。

少年皱眉，脚下奔行不停，陡的一拳轰出，荡起的拳风席卷，将毒雾吹散开来。

巨狐脸色大变，少年身形变幻，速度骤增。

只见他身在空中，双手如绽莲花，连续击打在巨狐身上，巨大的身体横飞出去。

巨狐砸落在街道上，腹中咕噜噜的声音滚动。

少年面色一变，扯下褴褛衣袖，系住口鼻，一掌拍在巨狐屁股上。

力道从后透入，噗嗤一声，鼓胀如圆的肚皮干瘪，巨狐体内的臭气硬生生被憋回去。

“啵……”

巨狐后臀漏出一团臭气，祂体内翻搅，白眼乱翻。

少年掌指不停，在巨狐身上连续点动，咔哒咔哒将巨狐全身骨节卸开。

少年抓住巨狐两头，双手一合，复又将四肢叠放，做的无比娴熟。

巨狐的头顶在了后臀上，如闻毒雾，祂白眼再翻，白沫从嘴角边汩汩流出。

不多时，巨狐就成了一个麻花，少年拍拍手，松了一口气。

白乐天和元稹见状，大声喝彩，街道镇民欢呼不止。

有人认出白乐天和元稹，道：“白监丞和元稹协律郎也在。”

少年皱眉，行礼道：“见过两位大人，让你们受惊了，杨伽马上就走。”

“捕妖少年，杨伽？”白乐天一脸兴奋，道：“我听微之说过你的大名，年纪轻轻一身本领，今日得见，幸甚！”

微之是元稹的字，他说道：“杨伽，你抓这巨狐作甚，损坏了如此多的房屋和街道。”

“协律郎大人，我追了孽畜三天三夜。”

杨伽听出怪罪之意，抱拳道：“巨狐并非善类，祂本是山中妖兽，偷吃村民家畜，被我发现。”

“而且，狐皮风干打揉之后，可以制成粗皮草，抵扣税赋。”

白乐天动了恻隐之心，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明县令和参军大人，不治你毁坏公物的罪过。”

“巨狐皮草乃是上品，便是在长安城，也深受达官贵人喜爱。狐妖作祟，既能免你税赋，倒也好事一桩。”

杨伽称谢，想要拒绝，黯然道：“我自小跟随爷爷和养父练武，捕捉山中野兽。但他们失踪多年，想来已经死了，不知道我又能干多久。”

白乐天沉思片刻，说道：“明县令多有慈悲之名，禀告于他，让你免了税赋如何，不过你要做些徭役补上。”

杨伽神色古怪，正色道：“多谢大人好意……”

“杨伽，你最好听白大人的话！”

突然，巨狐哼唧开口，口吐人言，挣扎着把脑袋从后臀上挪开，道：“我教你妖族法门，日后天天得胜，只要你今天放了我。”

“白大人开了口，想必不敢反悔，我听过你，在永兴县文坛颇有地位，我也能找到你家。”

巨狐甩掉嘴角白沫，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他怕杨伽，可不怕白乐天和元稹，神色威胁的看着二人。

杨伽为了皮毛抓祂，只要杨伽答应，不怕白乐天不去求情。

元稹大惊，道：“这是只狐妖，能说人话了！”

“我爷爷是狐妖，我父母也是狐妖，他们已经死在捕妖人手里。我修炼八十年……”巨狐抢嘴说道。

话音未落，杨伽捏住巨狐下巴，咔吧一声，将祂的下巴卸开，口涎缓缓滴落。

地面滋滋声响，腐蚀出了小坑，毒性显然很大。

镇民们见状，纷纷捂住口鼻退开，以免沾染毒气。

杨伽再次谢过白、元二人好意，用绳子将揉成一团的巨狐固定好，轻喝一声举过头顶，朝家里走去。

巨狐下巴歪斜，面如死灰，心中惊惧莫名。

祂心道：“难道，我也要步爷爷的后尘，终日围在达官显贵的脖子上，替他们保暖？”

念及此，巨狐口中涎水大作，眼角有泪痕氤开。

杨伽自小练武，呼吸吞吐都极具章法，行走时口鼻间白气伸缩不定，犹如白蛇。

巨狐六七百斤，他举在手里毫不费力，回到家，将其扔进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中。

杨伽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天色渐暗。他换掉被刮烂的衣服，烧水沐浴，草草填饱肚子，进房休息。

巨狐眼睛滴溜溜转动，祂打量着关押自己的铁笼子，竭力地蠕动身体。

铁柱子粗如鹅卵，上面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纹理符号。这些符号状如蝌蚪，环绕着柱身，稀疏错落，颇有几分玄妙。

“咔哒……咔哒……”

静室中，不时迸出骨头结合的清脆声音，巨狐龇牙咧嘴，脱落的下巴好不容易恢复。

祂恶狠狠地盯着里屋，腹中鼓动，一股气流撑起肚皮。

“噗……噗……”

巨狐双目圆瞪，肚皮快速干瘪，祂喉咙里传出咯咯咯漏气的声音。褐色的毒气从嘴角两边溢出，伴随着白沫，四肢抽搐了几下。

杨伽错骨手法奇特，劲力不仅分开巨狐全身骨节，同时也将内脏移位。

巨狐想要以毒害人，终是反噬自己。

“小煞星好手段，父亲大人，我要去见你们了……”

过了许久，巨狐悠悠转醒，心中更加悲戚，眼角垂泪，和嘴角的白沫混合在一起，好生狼狈。

突然，屋外传来嘈杂的咒骂声，凶悍的声音伴随锤动门板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伽被声音吵醒，起床掌灯，看见外面一群穿着官府衙役一家家敲过去，是让村民们准备几天后的赋税。

大唐国力鼎盛，周边数十国全部臣服。然而，强国之下仍有民生多艰之地。

永兴县隶属朔州，地处偏远，群山环绕。穷山恶水出刁民，自然也出酷吏。

百姓生来本也纯良，奈何山高皇帝远，苛捐杂税拢共有四十多项，良民被逼成了刁民。

部分村民白天做着山贼，晚上回家陪婆娘和孩子。官府衙役摸清了他们的路数，倒也不去剿灭，经常夜晚前来催缴。

白天时，白乐天提出向县令大人求情，用徭役代替杨伽的赋税，他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他明白徭役的苦处。无非是开山修路、垦山开荒种田，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反而不如现在自由。

杨伽是个孤儿，八岁时被徭役收工的爷爷捡回家，自此跟着爷爷一家生活。

杨伽八岁之前的记忆几乎空白，依稀间记得自己家在洛阳，自己叫杨伽。对于怎么到的永兴县卢家村，他没有一点印象，就连亲生父母是谁、家人几口都忘记了。

他只记得那一晚，夜空中白光冲天，什么都看不到了。

自此以后，他在梦里看到过一座学堂，学堂里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教了自己一门功法，叫做玄元感应篇。

小孩子狂野又心宽，从此和卢家父子相依为命，闲来修炼梦中的法门，进益迅速，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

他将法门传授卢家父子，可惜爷爷和养父根骨差，加之修炼太晚，并无太大成就。他们辞去徭役后，常年捕猎为生，终于在一次进山后，再也没有回来。

巨狐看见里屋的灯光，迅速躺下，嘴巴张开。

看见杨伽出来，祂艰难道：“小…子…咕噜…”

杨伽哑然失笑，道：“下颌骨接上了，伪装什么。”

巨狐打算骗杨伽打开铁笼子，趁其不备下手，祂低沉道：“我今日白天的提议怎么样？”

“我放我离开，我逼那位白大人替你求情，免去赋税，这是身负功名之人才有的特权。”

杨伽不说话，捡起一块平时练功的石头。用力一捏，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不是好杀之人，你交出自己的功法经书，我看过再说。”

巨狐迟疑，眼睛转动。

杨伽松开手，手中石头粉碎，如流沙掉落。

“你比练功石如何？”

巨狐当机立断，口中吐出一块丝帛，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杨伽打量着上面的文字，丝帛上记载了一门名叫碧游感应篇的功法，还有一门名叫爆猿搬山拳的武道拳法。

“怎么不叫狐狸搬山拳，好歹狐狸也有四肢。”

杨伽看着手中的丝帛，笑道：“看你细胳膊腿，和爆猿相差甚远。”

巨狐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道：“有的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毛病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