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阴沉沉的。

享受过早餐的杰罗尔来到甲板上吹风。还是昨晚的位置，今天风更大，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

甲板另一侧没了那群乌泱泱挥手作别的人，清净了很多，三三两两的旅客和他一样眺望远海。

他这一侧风很大，没什么人。

全身一阵抽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体内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肉流动，汇集到眉心，然后被吞吃了似的莫名消失。

这种痛不同于鬼手，后者只是左臂疼痛，是一种莫大的痛苦。而这种是从血肉里抓取血肉般的、没有一处不痛，但在剧烈程度上远不及后者。

脸色略显苍白，杰罗尔双手扶住栏杆深吸几口气，缓解痛感。

“侯爵先生，”杰罗尔在心中念道：“麻烦你下次‘进食’前通知我一下。”

渺远沙哑的声音在脑海出现。

【我尽量注意。】

屁嘞，什么叫尽量注意。

“务必注意！”杰罗尔纠正道。

【记性不好！】

你大爷的，记性不好到能忘记吃饭？

怪不得只有一只眼，把别的零件弄丢了是吧！

不对，你是单个的，它们把你丢了。

昨晚他得到了压制鬼手的方法，有两个，本质上差不多。

鉴于鬼手抹杀主人，在于它无限度蚕食摄取宿主的力量，此消彼长，一旦强过主人，它就会成为意识和灵魂的主导，碾碎人格。

它渴求鲜血和杀戮，是最本质也是最深沉的欲望，是生来猎食的兽欲。

基于这个原因，萨米基纳提供了两个方案。

一，容纳它，供它吞食。

萨米基纳几乎和鬼手一个德行，就是馋别人身子....里的能量，说白了就是下贱。

好处是它自主将吞食目标瞄定在左臂，通过吞食削弱鬼手。

只要不强于宿主，鬼手就只能干涉而无法主导意识，而作为主导者，杰罗尔是不会闲着没事杀人玩的。

所以下贱侯爵的意思就是，鬼手吃你，我连你俩一起吃，但我吃它更多，少吃你一点，这样你不就比它强了么！

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贱是真的贱，道理还是有的，就是有点歪。

弊端是被过分掠过的鬼手会将这种掠夺转嫁到杰罗尔身上。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什么地方都不过时。

杰罗尔仰头望天，忽然想点根烟抽抽寂寞。

为了活下去，老子都混成虾米了，谁都能吃我！

都是他娘的老银币，进来之前也不说清楚！

不过下贱侯爵确实起到了作用，鬼手的影响在减弱，阴暗面衰退，盘旋的呓语和回应的渴望也在衰弱。

至少能撑到抵达布雷斯特。

都给我等着，早晚把你们全赶出去，一个个跟乞丐一样没有家，老惦记别人‘家’！

第二个方案就触及本质了。

提升异化程度，获得更强大的能量。

鬼手依靠吞食能量毁灭宿主，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强过它。

怎么强过它呢？

单靠萨米基纳吞食是不够的，宿主得获得力量，通过自身力量压制鬼手。

但这里有个很大的bug，鬼手无限制蚕食宿主，而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它会跟随宿主成长，蚕食剥夺也会加剧，这就需要宿主不是在某段时间、某个时期获得力量，而是要不间断获得。

类似于我站在你背上往上爬，你长的再高都得带上我，但咱俩相对静止，我早晚爬到你头上去。

除非你一直长高，让我永远在路上。

但这是不可能的。

要不是杰罗尔对死亡怂的要命，早就趴地上由着它们折腾去了。

我死一了百了，大家都别玩。

经过一夜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肯定得死，早死晚死而已。

所以他宁愿相信下贱公爵不靠谱，也不肯相信自己要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凭啥领盒饭啊。

我就不，我不饿！

肯定是这银币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一本破书能知道个屁。

专业问题得找专业人士解决，比如神秘学者公会。

一股饥饿感充斥在脑海里，杰罗尔一愣，忽然感觉身体抽痛，能量流动到眉心。

他大惊失色，“别吃，给我留点！”

【交流消耗很大。】

你不早说，早点把情况说清楚，我不就先不让你进来了么！

.......

一周后，8月3号。

游轮停靠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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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杰罗尔听到鸣笛声后高高站在窗前远望，目光所及，是一片远漫群山、此起彼伏的建筑群。

建筑群中高墙林立，街道遍布，入目尽是青石墙壁。

还没下船，街道上的喧闹就远传过来。

呼喝声、叫卖声、锻铁声、马车铃响，码头工人身着粗麻衣物穿梭在碧蓝海岸线上。

这是一片祥和之地，丰美富饶，是贝尔奥纳帝国的首都。

光明之下的盛世，来自街道涌动的人潮，来自街边商贩的吆喝，来自酒馆飘来的一阵芬芳。

耳畔传来渺远沙哑的嗓音。

【这是什么地方？】

“别说话！”面色苍白如纸的杰罗尔忍不住在心里吼了一声，紧接着全身抽痛，脸色又白了几分。

嘶！

老银币，携私报复！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凉了你也别想热乎！”

【我不是蚂蚱！】

对，你不是蚂蚱，你还不如蚂蚱呢！

“比喻，懂么？比喻！重点是一根绳，不是蚂蚱。”失去过多力量，鬼手的耳语强烈起来。他努力控制住思维，补充道：“没事别说话。”

【有事！】

“有事也别说！”

异化能量蠢蠢欲动，即将汇聚眉心。

杰罗尔立马认怂，“好了好了，你说，长话短说哈！也不是不让你说，咱不得挑时候么，现在赶着下船。”

【这是哪里？】

“布雷斯特，贝尔奥纳帝国首都。”

【强大的魔法阵，这是一座被魔法包裹的城市。】

“包裹就包裹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前面是什么地方？】

“.......”

故意的是吧，就是想多说两句话是吧！

早晚撕了你！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快，道：“布雷斯特。”

【更远的地方。】

更远...

杰罗尔极目远眺，除了繁荣熙攘的帝国首都，更远处就是一座极高的山。

布雷斯特是建立在高山脚下的城市。

“山！”

【更远。】

“......山挡着呢，看不到。”

【......】

见它不说话，杰罗尔收拾行装，跟随人流走下游轮。

踏过码头的瞬间，嘈杂纷扰的吵闹纷至沓来，充塞了他的耳孔。

“旅馆，干净价廉的旅馆。”

“尊贵的客人，请品尝布雷斯特最美味的烤鱼。”

“野莓汁，甘甜可口的野莓汁...”

“......”

提着行李箱，杰罗尔花费3个铜便士在路边杂货店购买了一份布雷斯特街道地图。

【世界地图，买一份。】

萨米基纳提醒道。

“世界地图多少钱？”

店主陪着笑脸，“6便士。”

居然贵了一倍，奸商。

贝尔奥纳帝国的货币体系最高币值是金币，1金币置换10银币，1银币大约置换20铜便士。

之所以是大约，是因为金银数量稀少，价值相对固定，而铜作为帝国的普遍金属，常有矿藏遭到挖掘，价值起伏不定。

一般而言，1银币置换20铜便士，可如果想要换回去，就需要花费22甚至23便士。

杰罗尔心情不悦地付了钱，抄起两份地图就走。

要不是忘了很多事，我才不当冤大头。

【看地图。】

“嗯。”

回应了一声，杰罗尔找了个没人的墙角放下行李箱，一屁股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在腿上打开世界地图。

这是一份比布雷斯特大了许多倍的地图，跟地毯差不多大。

在萨米基纳的催促下，他很快找到了布雷斯特背后的高山，以及山背后的地方。

阿尔赫西拉斯山、西岚山脉。

“有问题么？”

【西岚山脉。】

“怎么了？”

【被污染了。】

杰罗尔愕然，“这里是布雷斯特，帝国首都，你也说了，是被魔法包裹的城市。”

萨米基纳没有回应。

杰罗尔也不强求，不说话才好呢，最好永远都别说话。

啥污不污染的，跟我有啥关系？

打开街道地图，根据标识找到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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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公会，又按照海岸线寻找，看到了红色标志的西海岸码头。

此时码头工人正从游轮上搬下货物，杰罗尔看了一眼，确认了就是自己所处之地。

放好地图拿起箱子，杰罗尔找好方向准备出发。

就在他转身时，有人撞了他一下。

那人穿着粗麻布衣物，面色蜡黄，双目无神。

看到杰罗尔一身洁净衣装，干净整洁，不是平民，他赶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下次注意。”杰罗尔笑着回应。

那人满怀感激的点头，低头快步离开。

心情大好的杰罗尔露出笑容，准备走人，忽然衣袖被人拉住。

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女孩饿了很久，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正以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有事？”

女孩咬咬嘴唇，提醒道：“他是小偷。”

“我知道。”

杰罗尔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笑意，从兜里摸出两个钱袋。

一个是深黑精致牛皮袋，是他的小金库，鼓鼓囊囊。另一个是两片粗布随意缝成的，工艺很差。

粗布钱袋干瘪干瘪的，一看就不可爱。杰罗尔倒了倒，从里面滚出2枚银币和1枚5便士、1枚2便士的铜币。

他摸了摸嘴角，忍不住腹诽这年头小偷都穷？

不法之徒不赚钱，那干着有什么意思？

女孩灵动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写满了惊讶。

她看出来了，这个人在小偷偷他钱袋的时候，偷了小偷的钱袋。

怪不得他一点都不担心。

“你....你怎么做到的？”嘴唇嘟囔很久，女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什么怎么做到的？偷东西啊？”杰罗尔笑道：“我不是偷，是拿，光明正大的拿。当然了，你也可以说成是窃，文化人拿东西怎么能是偷呢！”

在女孩震惊的目光中，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

倒了倒，滚出2枚金币。

这才像话！

他满意地点点头。

“嘎！”这回女孩彻底傻眼了。

两个，他偷了两个钱袋。

刚才她全程都在注意两人的动作，以她的目力，从小偷动作上看出了点端倪，却没看到眼前这个的一点痕迹。

咳嗽了一声，杰罗尔又把手伸进口袋。

女孩僵住了，还有？！

杰罗尔忽然一笑，“没了，骗你的。”

女孩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然后在她松口气的瞬间，第三个钱袋出现了。

“......”

倒了倒，没有钱，倒出一块黑石头。

“认识么？”杰罗尔把东西放在女孩眼前。

女孩呆滞摇摇头。

“算了，”他将东西和钱一同收起，“我走了。”

女孩识趣的松开手，看着杰罗尔离开，她忽然抬抬手，想喊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住嘴唇没有出音。

直到背影消失，她失落的低下了头。

“你想叫我？”

女孩哀叹了口气，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到青年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你...我...我只是....”

“你只是饿了，想吃点东西。”

看着支支吾吾的女孩，杰罗尔帮她补充了难以启齿的话。

“真是抱歉，”女孩唰的脸红，狠狠鞠了一躬，不好意思道：“很抱歉打扰您，请您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他打量女孩一会，很快收回目光。

“好的。”没有多说，杰罗尔茫然辨别方向，身处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伫立不动，感觉不知何去何从。

第一次来，不太熟啊。

城市太大了，公会在哪来着？

他低下头问道：“不太了解这里，能帮我找个向导么？”

“啊！”

女孩惊叫了一声，一下明白过来，激动道：“先生，我保证没人比我更了解布雷斯特。”

“是么，知道神秘学者公会在哪么？”

“当然先生，只需要3个铜便士，但凡您有需要，我会安排好未来三天的行程，并为您找到舒适价廉的旅馆。”

“听起来不错。”

杰罗尔颇为满意，递出去三个银币，“我将雇佣你20天。”

女孩接银币数了数，眸子灵动地闪了闪，纠正道：“是22天，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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