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厕所出来，时间刚好卡在九分钟，一分钟看一章。左手将手机滑入裤子口袋，右手拧开水龙头，食指和中指放在水流下稍稍冲洗。

然后你转身。总管迎面而来，宽大的身躯直冲你的脸。你整个都在他的阴影笼罩之下。

他守株待兔，而你就是那只傻到撞木桩的兔子。

虽然在几天前，你还因为他对你土里土气的服装和打扮的描述而一怒之下离开办公室，但你比谁都清楚，尊严本来就建立在某些基础之上，不能被奢求的东西。他只需要装得若无其事，几天之后一样可以发号施令。比如现在，“跟我过来”。

你乖乖跟着他回到了上次你转身离开的主管办公室。

没人，就你们两。

他看着你的眼神如同看被扭送到精神病院的青少年，缓缓说：“我认为你不适合我们这份岗位。”

两人在无人小巷擦肩而过，他突然扭头对你说了一声，嘿伙计，裤子拉链没关。他是好意给你指点光明的未来防止你误入歧途，还是单纯想羞辱你，这是再明显不过了。

你想做出凶恶的样子，但很快就失败了。只能反复把重心从一条腿挪到另一条腿。

“为什么？”

“你的工作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

“我做得很好，比我入职的时候要好……”

“是的，我承认效果是有的，但是达不到标准，你知道吗？我们是正规公司，有标准的。”

愤怒终于使你鼓起一点勇气，辩解：“这个理由是不合理的，不合法的。”

这下他看你终于像看着一个麻烦：“你现在在试用期，我们为什么不能辞退你？你要说法律，这就是合法的，没有任何问题，不信你可以找我们法务。”

今天是你试用期的最后一天。

法务有权威，你没有。于是你像泄气的皮球，败下阵来。

桌上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你不带饭盒，中午也不点外卖，熬到下班可以回去煮面条。全部私人物品是几支笔，一本本子，会议记录用的，上面画满了涂鸦。

你只是光秃秃的一个人，缺少饰品，盔甲，勋章。

现在是17：35。

当你从办公桌旁过去的时候，同事似乎还在埋头工作，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你没必要知会他们，这只会让大家都尴尬。

你把门禁卡交给行政。出门，进电梯，出电梯。外头的空气氧含量总是丰富一些，只吸一口就能让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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醺醺。你真的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你不确定。

在市中心打车总是很方便。可你站在公交车站等了很久的7路公交，戴好口罩，上车，你什么都没有想。这是一种高明的本领，你总能装得若无其事，让自己相信一切都很正常。

7路公交的停靠站之一是三公里外的老小区。楼道里经常被贴开锁或者装宽带的广告，有时候其他广告的宣传单会插在门把手处，夹在缝隙里。你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开门后飘出的一张卡片，一点都不会让人惊讶。你还是把它捡起来，看一眼。哪怕是别人强塞给你的广告，你也会看上一看，一直都是如此。默默接受就好了。

卡片质感很好，摸起来很高级的样子。顶部写着“邀请函”三个字，中间是一段话“每个人都有他的身份”，底端是一行小字标注时间“cst20：00”。背面是烫金花纹。

其他的一概没有。

“他”是谁？很牛吗？

它被扔进门内垃圾桶。

床上放着煮泡面的神器，宿舍用小电锅，粉红色。你给它放到桌子上，今晚暂时不想吃东西。然后躺在床上，这张床占据了整个屋子空间的三分之一。它是你下班后最怀念的东西，没有之一。

这是一个大房间里头有若干小房间。房东每个小房间单独出租，物尽其用。厕所和厨房在外面的大厅，各房间的租客共同使用。

厕所里有一面镜子，你可以对着它挤粉刺。白色皮脂，如果挤出来的是软的就一般，如果是硬的就很爽，你甚至会把它捏在手里揉搓许久舍不得扔。

你重新下载回了招聘软件，还好之前的账号还没注销。可是你不着急，你需要缓一缓。让生活先因惯性照旧进行一段时间，你从来不想主动改变什么。

接着前面的九章，你开始翻看小说的后面内容。这本末日题材的小说你已经追读了很久。你经常点击科幻分类，末世危机子分类，查看推荐位上的新书，老书你都大致翻过，在这个题材上你可谓老书虫。

不仅如此，你甚至去各大网站和论坛上了解爆发核战后如何生存，丧尸病毒下未解锁异能如何苟活，异次元裂缝跑出另一个位面的怪物，小人物又该如何逃生。然而所有的建议都会在开头明确告知，你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囤积物资做好准备。

说得简单，你拿什么去囤积物资。

尽管如此你还是乐此不疲，内心深处希望这一切有发生的那天。你自认为如果一切重新开始，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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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更好。

小说情节进展到男主救了一个妹子，带她回到避难所。妹子看到主角在金手指加持下高端先进的避难所，与众不同的奢侈享受，不由惊讶得樱桃小嘴翕合。小说着重描写了妹子的颜值。

气得你咬牙切齿。末世怎么能随便相信别人？不说杀妹证道，起码也应该保留戒心打探虚实，就因为颜值高就可以开后宫了？在你看来这是最大的毒点。

你立刻开始喷，手指在屏幕上按得飞快，详细说明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写在便签上保存下来。至于作为书评发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你看小说从来不发书评章评段评，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评论可能与网站共存亡，你就浑身发冷。

这时是19：21.

门突然发出异响，轻微晃动。窗外鬼影憧憧，不可名状之物疯舞。

不是贞子或者笔仙，而是房东过来查房。你手里的钥匙只是备用钥匙，房东自己还保留一把。

她一般只在你上班时候拿钥匙进来看看，今天是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早。

她本来也有点心慌，但她见多了风波和街坊邻居的吵架，此时表现得却镇定。再一想房子本来就是她的，更加理直气壮，而且要夸张化变现出来。

于是她假装无视你，扫视了一圈屋子，然后交待外卖盒子一定要扔到楼下垃圾桶，再体己地问声电还要不要充卡费。

接着出门。

她走后你还在床上躺了一会，只是没有玩手机，直楞楞地盯着一边白墙，企图从中找出房东藏尸的证据。

19：50的电话是你妈妈打来的。响了三声，你终于反应过来。

妈妈问那边工作好不好。

“嗯，好。”你说。

妈妈问吃过了没有。

“嗯，吃过了”

妈妈说天冷了要加件衣服。

“晓得了，晓得了。”

妈妈说村里头哪个老人去世，摆丧席。

“哎呀，知道了，没事了吧。”

挂断电话后你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想法。既然已经离职了，为什么不能微信上骂主管两句。

这真是个好主意，你决定立刻去做。一段话删删改改，最后发出去后得到的是红色感叹号。

你还不是他的微信好友，请添加好友后聊天。

你把头埋在被子里，眼泪汩汩地从深处涌出，自言自语：“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20：00.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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