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市区的一座荒废已久的工厂。不同于工厂破败不堪的外表，工厂内部摆放着各种仪器，于梓昊意识迷糊的躺在房间中央简陋的木板之上，他身上连接着无数根透明胶管，管内液体不断输送进他的身体。

五个月前。

“往前走，慢慢地就那样走着，你看见了什么？”一位医生模样的女士坐在椅子上对前方躺椅上闭目的年轻男孩细语到。大概是医生的声音较为温和，躺椅上的男孩脸色泛起了微笑。说道“花，是花。”

医生继续“是什么形状的花呢，很好看吗，那梓昊小可以描述给姐姐听吗?”医生的话语像是在哄五六岁的小朋友。

“是雏菊，很小的一朵一朵的，是黄色的，好看极了。”男孩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医生此时神情却显得紧张起来，她微调了坐姿，使身体更加靠近躺椅，“除了花，还有什么？”

男孩没有做回复。医生神色紧张感加重。因为这段对话两人已重复过很多遍，可每次都止步于此。她看着躺椅上的男孩神色也开始发生变化。是好奇“花丛中好像有人，她在冲我招手微笑”。然后逐渐变得焦急起来“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我想看清她的样子，但是我越朝她走去她就离我越来越远。我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她就那样冲我笑着，可是我怎么都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我看不到。”男孩脸色开始变得慌张，恐惧，额头也开始渗出水珠。喉咙发出的喘息声也变的急躁，嘴里直叫唤着: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要......

医生将手置于男孩额头“梓昊，现在，听到响声就睁开眼。”医生作势发出响指声男孩随即被唤醒，脸上仍是惊恐之状。男孩将身体收缩于躺椅之上，双手交叉环抱双腿，十指死死地扯着手臂上衣。急促地喘息声不难看出他仍未脱离刚刚所经历的惊慌之中。

“梓昊，没事了，没事了，过去了，不去想她了，没事了没事了......”医生安抚着男孩，温柔的话语让于梓昊慢慢从惊慌中脱离。神色逐渐恢复平静。接过医生递到眼前的水一饮而尽。他侧头看着窗外对面楼层大屏幕中于书言的身影，脸上毫无表情。医生见状走上前拉下了百叶窗。为了转移于梓昊的注意力，医生主动岔开话题。

“决定好了吗？”于梓昊盯着关上的百叶窗发呆“嗯”。医生继而问道“真的不打算留在这里吗?走了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梓昊收回看向百叶窗的注意力躺在躺椅上抬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后平淡又肯定的回答到“不留了，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变得更加糟糕。”继而又望向百叶窗“有些人一出生就只能走在别人规划好的尺规中，我也不例外。竟然人家给了选择的机会，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我可不想......”于梓昊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便停止了自嘲发言低头摇摆轻笑。对于身为于梓昊四年主治医生的叶子，相对于其他患者，她对于梓昊更多的则是“怜爱”。不是怜悯，而是心疼。回想起第一次被迫见面的抵触,`一言不发到现在愿意说这么多叙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有在做出改变，她很庆幸这四年没有放弃，哪怕只有一点点变化对于他们两个都是成功。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叶子作为医生做的再好，患者不愿意或者仍旧被内心给困扰，医生也只能充当倾听者。

看着于梓昊满是失落的眼神，叶子不免更加担心眼前这个相识四年一直当做弟弟对待的男孩去到新环境后是否可以适应。

“梓昊，我们已经认识了四年，虽然我没能够帮到你让你看清梦境里那个女人的长相。但是我有看到你有在努力让自己做出改变。你宁愿选择去到陌生的环境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我只是在担心除了我，你从来都没有对谁表达过你的想法，包括你的父亲。你一直都在封闭自我，一直都不愿意走出来，这样的你突然去到陌生环境，你也知道那对你来说会有多么困难，你有想好怎么去适应那里的一切吗？”叶子看着躺椅上沉默不语的于梓昊。

于梓昊盯着天花板出了神。面对深知其性格的叶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将手搭在其手臂上方表示安抚。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就这样，房间内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大概过了几分钟后，于梓昊从躺椅起身，嘴角微笑望向叶子“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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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不是说过，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也可能睡一觉睁开眼就会好起来，或许新坏境的刺激对我有帮助也说不定啊？”言语轻松的他总是这样，顾及所有人的感受却总是忽视自己的满身伤痕。

“可是.......”于梓昊打断叶子“哎呀，叶姐姐，别担心，你也知道，这里是我最不应该存在的地方。”于梓昊走到百叶窗前拉起了百叶窗，楼对面大屏幕放映着其他广告。于梓昊转过身对叶子说道“叶姐姐，谢谢你这四年来没有放弃我。很开心认识你，要说这座城市我有什么不舍就只有你了。”

于梓昊站在窗前，阳光不偏不倚打在他1米78的头顶。还是个孩子啊。叶子看着微微发笑的于梓昊出了神。即使相识四年，即使对自己敞开心扉，却也从未在眼前这个明眸清秀男孩的脸上展现过笑容。她不知道这个反常的笑容意味着什么。是新的开始，还是就此结束。心里的担忧不免更甚。回过神，于梓昊已经离开。叶子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辞职信走出办公室。相处四年，看着男孩一点点的走出来，叶子早就把于梓昊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了，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于书言自小就给口中的问题孩子于梓昊配有专车和司机，也便于从司机口中得知他的一举一动。车子开到停车场，正准备下车的于梓昊坐在后座看到于书言也正从车内下来，面对眼前这个从小到大敬仰又恐惧的父亲，在外，他是位于顶端掌握众人生杀大权的权威者，对内则是棍棒示威立身的“教父”。车内忐忑不安的于梓昊一时不知是该下还是不该下。于书言此时也看向了于梓昊的方向。他先是看了车牌号，知晓是于梓昊的车子后竟站在原地不动看向车内。于梓昊看着车前方移动至前方椅背后眼神躲闪着。于书言掏出手机对于梓昊的司机拨通电话命令道“你可以下班了，不用管他，把钥匙拿过来。”说完直接挂掉电话。身为机关要职的于书言一向不苟言笑，又被传言黑白通吃，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不敢多嘴。司机看了看后座局促不安的于梓昊，却不忍下车。但是在这座金钱和权力高于一切的城市，对于有权又有钱的于书言，底下的人即使看不惯眼前的一切，也只能叹气感慨。司机走掉后，于书言看向于梓昊的方向，怒哼一声后便也走掉。

于梓昊见状便急着下车跟上前去，可是任他怎么用力车把手就是打不开。他瘫坐车底，瞳孔瞬间变大。他知道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于梓昊恐慌的朝车内四处张望，眼中尽是恐惧和无助，他向后移动紧靠车门，眼神四处躲闪的他仿佛是在逃避什么，可是空荡荡的车子里除了他一人再无其他。他脱下外套放在身前，双手牢牢地扯着外套领口，神色慌张。

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四周令他更加惊慌，他急忙擦掉眼泪，坐靠在车门处，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头掉进狼群的羊。无助，惊慌，恐惧，无所适从，数年来，他从一开始的期盼会有人来解救自己到现在的被迫忍受。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马上就可以彻底逃离这里了。

梓昊，再坚持一下，这么多年不还是活到现在了吗？没关系的梓昊。对，吃药，吃了药，其他的只要交给时间就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呀，梓昊。

于梓昊只觉大脑深处传来阵阵痛感，深深的无助感，眩晕感加重袭来。胸口也被东西重重压着，喉咙也被什么东西卡着，急促的喘息，多种情绪齐袭下，于梓昊颤巍巍的手伸向刚刚慌乱之际掉下座椅的背包处，他的药在背包里面。奈何大脑的眩晕感持续加重，于梓昊直接晕倒过去。

吃过晚饭，于书言在书房看书。于梓霄拿着一个黑色手提箱走进。手提箱被平放在书桌上。于梓霄是于家收养的孤儿。而于书言对他也是格外看重，取名也是按家族排名而取。因为能力出众和于书言的着重培养，长大后的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了于书言的得力助手。相较之下，一直不被看好的于梓昊倒成了外人。而对于名利无欲无求的于梓昊对此也毫不在意，以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无欲无求的于梓昊在他父亲那里却成了不求上进，软弱无能，一事无成。所以才对他下发最后通牒：只要你当警察，不论你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出去也别说你是我于书言的孩子，你也不要指望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他以为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于梓昊会因此受教，却不曾想对方早已厌烦这里的一切。他现在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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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局，这是那边为上次拿过来的尾款。”于梓霄言语间满是敬畏。可是早已将其当作亲生孩子看待的于书言对于他的生分略感生气的说“梓霄啊，跟你说过，在家里不用这么客气，你我相处十载早已如同父子，私下你可以跟昊昊一样叫我爸爸。”

“是......父亲。”于梓霄对于书言的养育和栽培心里除了感激和敬畏别无他想，在他心里，他的命是于家的，而于家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于梓昊。面对梓霄的执意，于书言也不好强求，只能作罢。

于梓霄退出书房来到停车场，看着车门内晕倒的于梓昊，眼里满是心疼。他拉开车门一把接住随着车门倒出来的于梓昊。细声唤着，处于迷糊状态的于梓昊嘴里只传出细微的祈求声“妈妈，救我，妈妈......”

于梓霄抱着怀中的人走到大厅立住，抬头和正站在楼上的于书言打了个对眼，于书言随及便转身走进书房。于梓霄收回眼神摇头轻笑，似是识破了某人的傲娇，甚是温暖。于梓霄将于梓昊放在床上，细心掖好被角准备转身离去，他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男孩翻身弯曲着躯体，眼含笑意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去，生怕吵醒熟睡中的人。

此时，床上的于梓昊却睁开眼睛发愣看着前方许久。他闭上眼睛眼角滑下泪水，他将头埋进被子，诺大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便再无其他，哪怕一张照片都没有，因此显得空荡荡的。唯一的生气只有被子里持续抽泣和逐渐弯曲变小的躯体......

次日，于梓昊带着行李站在于书言的书房门口。想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局促不前。他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与父亲道别。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一定特别生气吧。房内的于书言看着门缝处的黑影由暗到白。他却摘下眼镜，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

“昊昊，等一下。”于梓霄叫住准备离开的于梓昊。他一把夺过行李箱，挽留到“昊昊，你现在后悔，凭父亲现在的身份还可以帮你更改地方志愿，你要不再......”

在于梓昊五岁，被于书言带到自己面前并命令自己叫哥哥的于梓霄自从来到于家对他一直都很好，而他也一直都把于梓霄当作哥哥。对于不知情的外人一直把于梓霄当作是于书言的儿子这件事他也从未想过怪罪对方，同时还觉得对于梓霄特别愧疚，因为他同时也承担了原本应该由自己承担的麻烦。而对方作为哥哥的同时也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梓霄哥哥，别说了。我已经听你们的做了警察，我的离开对你们都好，也就不会存在再给谁丢脸，这样其实挺好的。”于梓昊淡然的说道。

“昊昊，你去那么远却只做一个小警察，先不说一个小警察能什么前途，就你自己的情况你能克服吗？你要是出事了你有没有想过父亲该怎么办？”于梓霄满怀关心的想要继续挽留，希望他能改变想法。

“有你在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他自己说的，只要我做警察，不管我在哪里任职他都不会再干涉我。”于梓昊哭笑着。“梓霄哥哥，谢谢你这些年的关心，以后，你就作为于书言真正的儿子活下去吧，毕竟，这些年一直在他身边辅助他的人本来就是你。”于梓昊拉过行李箱，背上背包转身毅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离开位高权重的父亲去几百公里外的小镇做民警，这在谁看来都想说句：他咋想的？

站在门后听着两人的对话的于书言加快脚步走到栏杆处看着往外走的于梓昊。眼中也尽是不舍，这还是狠心将其反锁车内留在停车场径自走开的严厉父亲吗？不舍的眼神一直盯着向外走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或许离开这里才能让他远离这潭浑水。

“昊昊，爸爸没有照顾好你，这一切就让爸爸自己承担吧，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踏上新征途的于梓昊摇下车窗，朝着窗外猛地深呼一口，然后屏住呼吸，最后深深的呼出，脸上露出畅然的笑容。想到前往新环境后要接触好多人和事，不认识的同事，小镇的居民，新的人际关系，于梓昊感觉快意全无。但是一想到成功逃离父亲的掌控，他又感觉浑身特别轻松，未来将会非常美好。不论发生什么，自己都可以很好的克服。在安慰自己后便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他闭眼倾听窗旁传来沙沙作响地风声，还夹杂着花香的甜味，沁人心脾,美好无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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