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是安和姐姐的声音，她举着杯，与江望四目相对。不管在谁看来，都是一双互相有情的良人，一段天地共鉴的佳话。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啊，要是再给我填一个大胖孙子就更好了！”
安和姐姐羞地低下了头，江望对他母亲行了礼坐回席位，看不清是喜是怒。
我在人群中找了许久，才找到了皇帝，他穿着赤色常服，挤在男人堆里，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没有一点点九五之尊的威严，就仿佛他也是这些众多官家子弟中的一个。
拂晓大声喊到：“我们姑娘来了！”
那一刻，我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皇帝、老夫人、江望、安和、官家公子、贵家小姐、舞姬、艺姬全部都转头看我，还有坐在角落看不到我的，跑到前头来，然后三个两个地，窃窃私语，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表情，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们没有说我好话，必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才引得这么多人对我产生好奇。只有皇帝一人，低头饮酒，在一片投向我的目光中格外显眼。
莫非，跟他有关?
局促、慌乱、尴尬，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感受过这种情绪，这和台上不一样，在台上，台下人看我的眼神要么是夸赞、要么是艳羡、要么是嫉妒。
可今天这般情况，我能想到的都是鄙视、嘲讽，她们像是在看戏，像是在等我出丑，像是在从一件玩物身上找乐子。
我讨厌这种窘况！非常讨厌！
安和姐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站起来替我解围，“既然小浪儿来了，那就赶快上台吧，大家都等不及想要看一看天下第一舞女的舞姿了呢！”
“天下第一舞女？”我心中困惑，我何时被挂上了这么一个名号？
围观我的人终于散开回到自己席位，老夫人闷哼一声，“我也想要看看皇上亲封的天下第一舞女之媚，能不能盖过江府的满园樱花之娇。”
又是皇帝！故意让我难堪是吗？
我的见识实在浅薄，要是在老城，我敢说舞姿第二，绝没人会称第一，可这里是京城，多少能人异士聚集在这里，况且我来京城之后，鲜少出去逛逛，京城里的舞娘也没见过几个，要称天下第一，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加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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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舞衣不是最好最大的裙摆，实在难以跳出最美的《春莺啭》，如果单是与皇上的舞娘比试，我倒是有十成的把握，可是顶着“天下第一”的名号，我心里的把握兀地降到了五成。
我对着大家作揖行礼，“小女才艺不精，只希望诸位看的开心，实在称不得‘天下第一’。”此话说完，我便听到了席间一阵唏嘘，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声“丢人。”
“但是，小女愿斗胆一试，争一争这个殊荣。”
这次，席间鸦雀无声，我看到的是惊讶，这才是我熟悉的观众。
窈娘说过，舞者、媚也，蹈者、技巧也，二者兼具，又有勇气敢于突破者，才称之为舞之髓也！
我从容走上台，看着台下众人，看不清他们的神态。但是只要我站上了舞台，那么台下人的神态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春莺啭》是软舞，最能考验舞者的基本功和柔韧性，这是我最得意的部分。此舞看似简单，想要跳出花来，引得众人眼前一亮却并不容易。
一阵微风吹来，风里的樱花的香甜叫人流连。微风携来一朵残花，我伸手想要挽留在指尖，它却只想追随风的方向，擦过我的裙衫，我顺势扬起裙摆，缓缓接住花瓣，像是蝴蝶一样在它的花蕊停留。我知它总归是要回到风中，跌入土壤，零落成泥，便小心翼翼将花放到我的发间，代替它称为花瓣，代替它在风中起舞！
一舞罢，我摘下发间残花，对着台下行舞者之礼。我看到远处的窈娘将手放在胸前，即使不知道她的神情，我也知道她一定在为我开心，这是我舞得最好的一次《春莺啭》，那朵没有从发间掉下来的花瓣，就是最好的见证。
“好！”皇帝站起身，大声有力地鼓掌。“果然如望将军所言，这舞女跳得甚好！”
我跪下行礼，“谢皇上夸赞。”
江望长舒一口气，“那皇上是不是可以高抬贵手，放这舞女出门了？”
皇上哈哈大笑，“这是自然！”
老夫人却不知又哪里来的兴致，瞪着我说：“残花配败柳，不过使了些手段，怎么敢搏天下第一舞女的称号。我这孩儿就是太纵容此女，才让她敢如此不知天后地厚！”
她的话猛然戳中了我的心，天下第一舞女又如何，我是残花、是败柳，是逆党曾经的外室，连个妾也算不得，别人不知道，可是皇帝、江望、安和与那老夫人知道得却是清清楚楚。如今我居然还敢在这些人面前说自己要争天下第一，真是不知廉耻。
我再次磕头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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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有失分寸，还请老夫人不要动怒。我今晚便会离开将军府，从此自生自灭，绝不再与将军府有任何关联。”说罢，我便起身径直离开。
安和姐姐急得赶忙冲上来拦住我，“小浪儿你说什么呢！怎的前日刚刚与我结为异姓姐妹，说好要当我孩子的干娘，怎么今日就要走了？”
什么？姐妹？“安和姐姐，我们没有……”
话未说完，我就被安和姐姐堵住了嘴，她把我拉到老夫人面前，“母亲，我和小浪儿是姐妹，她是我肚里孩子的干娘，我还送信给我娘说过两天要带小浪儿去见过她和爹爹，好歹小浪儿也算是安国公府的干女儿，你怎能赶她走呢？”
我看到老夫人一时语塞，看着我的眼神又气又急，但还是故作温柔地跟安和姐姐说，“安和，你当真怀上了？”
安和姐姐温柔地笑着，“大夫说胎相还不稳，就没有告诉你和夫君。”
老夫人一时间又开心地合不上嘴，也激动得欲言又止，只能把江望拉到身边，“看见没，你要当爹了！”
江望还是不喜不怒的模样，应付似的扬了扬嘴角，“母亲，既然安和这么喜欢小浪儿，不如留在家中。您要是不喜欢不见她就好了。”
皇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拍了拍江望的肩，“朕可好生羡慕啊！”而后他又走至我身边，天真无邪地笑说，“小浪儿舞艺确实精湛，当得住这天下第一！朕许你住在江府，不过以后只要宫里传召，你就必须快马加鞭地进宫献舞！”
“小女遵旨。”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老夫人不喜欢我，想赶我走，便故意说出那番话刺激我。皇帝又突然不为难我，反而悖了老夫人的话，丝毫不顾忌一个老人的颜面，看来日后我在将军府的日子，只能是如履薄冰。安和姐姐又有了身子，我也不好劳烦她次次帮我解围，江望更是不必说，我与他越远越好！
其实，我并不想呆在江府，既然窈娘也来了，我还是喜欢和她单独出去住，贫苦也罢，富贵也罢，总归是快乐自在的。
可是我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我怕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整治我，江府是将军府，自然不会有事。可是窈娘孤身一人，万一喜怒无常的皇帝想要惩处我，窈娘也逃不掉。既然如此，还不如先答应他！
樱花宴！樱花没怎么欣赏，倒是得了个天下第一舞女的名号，还多了个未出世的干儿子或干女儿，又能和安国公府扯上亲戚，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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