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渐渐破晓，长天呈淡青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剔透之美，几粒残星兀自高悬，山野朦胧，如一大锭银子敲打成薄薄轻纱，笼罩其上。

这本该是一个极为宁静安详的时刻，但阳平关外的曹军大营中，却有杀伐之声直冲云霄。

住在中军大营的曹操方从梦中醒来，听闻众将来报，听说蜀军夜袭，连破数营，曹操赤足跳下床榻，大笑道：“尔等勿慌，那李远中吾计也。”

主簿司马懿大奇，问道“魏公计从安处？”

曹操恨声道：“吾闻李远此子颇有谋虑，贩履小儿深爱之，吾连日使军攻城，彼必疑吾用计，自会遣人守护左右小路，却不知吾早令元让、妙才、公明、文则、仲业、儁乂、元嗣七将伏军左道，掘地道以待敌军。彼军不止便罢，一旦扎营，则吾军夜出地道，内外夹攻，纵使贩履小儿、诸葛村夫亲至，亦必大败。”

众将或有闻六将领军出小路，还在疑惑为何数日不知消息，至此方知曹操的安排，无不叹服。

曹操望见众人脸色，得意道：“彼军既败，吾则以元让、公明、仲业、儁乂、元嗣引兵追杀，妙才、文则引兵直下南郑，若能破敌主营，固然大妙，若是不能，便回南郑与妙才等汇合，一者使阳平关为孤城，二者分兵奇袭葭萌关、上庸等地。”

众将闻言越发惊叹，司马懿、刘晔二人对望一眼，各有忧容。

曹操望见，双目眯起，道：“尔等有何顾虑？但言无妨。”

司马懿目视刘晔开口，刘晔道：“魏公，吾等素闻南郑守将阎圃，忠而有智，此人若死守南郑，怕是急不能下，阳平关至南郑不过一日路程，若是李远回军一击，我军岂不为危哉？”

曹操哈哈大笑，指着一边的贾诩道：“文和，你与诸人说知。”

贾诩微微一笑，道：“昔日张鲁在汉中时，杨任为汉中众将之首，降刘备后，李远仅以主簿任之，使之驻守巴中，杨任心中早有不服，吾军初来，便有书至，言降顺之意，故魏公令他引兵赴南郑，名为援兵，实为内应，加上妙才将军等勇武非凡，安有不下之理。”

司马懿等人听了又惊又喜，刘晔拍手道：“是了！那李远必是兵败左道，故恼羞成怒，立刻派人来劫营，以挫我军军锋，他好趁机回救南郑。”

曹操大笑道：“刘子扬所言正合吾意！吾料他要来劫营，前三营却不设埋伏，使第四营曹休引军戒备，那三营任他冲杀！呵呵，吾弟子廉骁勇忠烈，最耐鏖战，彼军若入，岂能轻出？待他兵将陷入其中，李华必要来救，正好一鼓作气，夺下阳平险关！”

这就是曹操。

定计环环相扣，且敢于用险。

换了一般主帅，明知敌人可能袭营，只会考虑怎么打败来袭营的敌人，而曹操却以阳平关为目标，为了这个机会，甚至敢冒险任人劫营。

至此，司马懿等人皆拜服道：“魏公用兵，鬼神难测也。”

曹操大笑。

曹操的布置，丁奉、王平自是全然无知。

李远要求他们“直冲中军、死不旋踵”，他们真就这么做了。

曹军前三营此刻和晋西北一样，都乱成了一锅粥了。

曹军在睡梦中仓促惊醒，满眼都是火光与砍杀，一时间兵寻不见将，将寻不见兵，胆怯地哭号躲避，胆大的便各自为战，第一营中，曹洪带人与王平苦战，第四营前，曹休领军挡住丁奉。

可惜古代名将曹刿早已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丁奉、王平兵不过五千，陷在数万曹军中，失去了先声夺人的气势后，慢慢被曹军扳回了局势。

丁奉一路摧锋斩将，左手挽着数颗人头，皆是曹营正偏将佐，代价是他一身可怕伤口，几乎杀成了个血人。

他虽勇猛，此时也到了强弩之末，曹休高踞马上，杀得他气喘如牛，只有招架躲避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第一营中，曹洪、王平各自负伤数处，兀自拼死厮杀，只不过曹军兵士越聚越多，王平带着板楯蛮结阵死守，勉力支撑。

快马将战场消息报至中军，曹操大喜道：“鼠辈敢袭吾营，不可使其生还一人，领军之将务使生擒，好换我黄须儿归。”

遂令赵俨、朱灵、路招、杨秋、候选各领本部军马，上前助战，其余各将整顿人马，只待大胜后趁势夺关。

李远一直战在关头默默观战，眼见曹军前几营杀声鼎沸，心中暗自算着时间。

眼看天光渐白，这才下令：“开城，让马孟起领军突袭！”

马超在关门之内，等得另一杆枪都直了，正自急不可耐时，忽见关门大开，顿时大喜，狂吼道：“诸君，随我破敌！”金枪一指，一马当先而出，后面三千余骑紧紧相随。

李远也自下关，点二万五千兵马随后接应。

王平正自苦战，忽感脚下大地颤动，连忙大叫道：“让开、让出营门！”

他带来的一千多板楯蛮勇士此刻不过六七百人，闻言顿时散开阵势，像两边杀去。

迎面的曹军一愣，还没明白过来，便见大队骑兵如冲出地狱般的死神，挟带着强烈的杀气，直彪彪撞入人群。

“马超！”

人群中，曹洪望见马超，切齿痛恨。他昔日被马超夺了潼关，险些被曹操所斩，引为平生奇耻大辱，一见马超，便觉心火上蹿。

当下牵过匹战马跃上，舞动大刀喝道：“马孟起，还识得我曹洪么？”

当日潼关大战，马超追得曹操割须弃袍，全靠曹洪相救，曹洪那日和马超大战五十合，方才落入下风，因此在曹洪心里，自己和马超还是有一拼之力的，毕竟这里是自家主场，只要缠住马超一阵，何愁没有强援赶来？

曹洪性格燥暴，脑中这么一转，便直接冲着马超来了。

他不知那日自己爆种，一是救兄心切，二是欲戴罪立功，怀了决死之心，加上马超当时连败于禁、张郃，又斩杀李通，万军中往复冲突，人力、马力俱乏，这才给了他一点机会。

可是今天马超还是生力军，反而曹洪和王平打了半天，身上还挂彩两处，喘呵呵冲上来，马超冷笑一声，三五枪便杀得曹洪魂飞魄散，扭马欲逃，被马超一枪戳进后背，挑下马砸翻曹军一片，生死不知，幸得亲军肯死战，七手八脚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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