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北郭城依旧寒风呼啸，也真是奇怪，出门在外时这种寒冷不觉得有什么，回到家里却觉得难以忍受，只想在火炉旁守着。
黑色的刀用布包好，藏在屋子的最里头，稍不注意的话可能就被喝多了的酒鬼老爹拿去当铺换了酒钱。
涂飞对于家并没有太多念想，不是因为他薄情，而是这地方真的没给他留下什么宝贵的回忆。
老爹天天喝酒，喝多了就打人，老娘受不了他，扔下一家子人跑了，于是老家伙变得更疯，直到自己十四岁那年把他拖到院子里揍了一顿才老实了许多。
涂飞蹲在火炉边看书，北郭城的书不多，只要能弄到手，什么书他都愿意看，当然今天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看书，而是请那个人来家里做客。
这个人就是李长风。
他对李长风一无所知，可是师父告诉他，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把握住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他觉得李长风就是自己的机遇，所以他让出了自己的房间，准备跟自己最厌恶的老爹挤一晚。
而作为借宿的报酬，李长风同意将手中捧着的那本书借给他看一天。
这是一本讲星象的书，涂飞看不懂，稍微觉得有些头绪时，只觉得胸腹间一阵恶心，那些整齐的文字搅在了一起，像是野菜汤里的米粒与菜叶。
炉子上炖着一锅野菜汤，加了一把切碎的腊肉，撒了青盐，这么冷的天有一口热汤喝，就是神仙过得日子，李长风那边已经送过去了两碗，书童李冬溪接过热汤的时候激动的差点泪洒当场，可见即便是神仙中人，流浪草原的时候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而风餐露宿的日子总是不好过。
现在这一锅是自己的。
涂飞的身旁蹲着一个老头子，说是老头子不太准确，因为他今年不到四十岁，只是嘴里的牙缺了三颗，本还算英俊的脸上被风霜刻上了些许斑驳，又被杯中物安上了一个酒糟鼻，年轻时的些许风流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就是涂飞的老爹，涂三强。
老头子坐在床上看着他，咧嘴笑着，手里端着一只缺了口的大碗等着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把腰间那个铜制的酒壶灌满了。
“儿啊，你看到了没？”
“看到什么？”
“就是你迎进屋的那位，他身上那天青色的缎子可是价值不菲，一定是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涂三强忽然压低了声音，“今晚我们父子俩联手……”
他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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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只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涂飞心里一冷，可脸上却露出笑意，说道：“老爹如果愿意的话，尽管自己去试一下。”
“此话当真？”
“骗你干嘛？”
涂三强一拍床板，脸上还带着阴森的笑容，说道：“好儿子，只要你莫生张，今天这买卖成了，我分你……两成！”
话音刚落，涂三强从被窝底下摸出一把柴刀，就走出门外。
又起风了，似乎有人用力推窗子，格拉拉地响个不停。
涂飞盛了一碗汤，用鼻子嗅着腊肉和白米的香气，满脸陶醉。
过了有半注香的功夫，涂三强推门走了进来，把柴刀随意的往屋里一扔，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怎么，没动手？”涂飞眼中嘲讽之色毫不掩饰。
涂三强没有看他，想到刚才的情景，仍自心有余悸。
他只是走到院子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没有进到隔壁那间自己亲手盖起来的房子，没有见到那个书生，可是每向前走一步，他就越紧张，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死死的捏住，越来越紧，直到后来仿佛连他的肺都被那只手揉成一团，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那个人……有点古怪，晚上，等晚上……再动手！”
涂三强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凶狠，可他越是这样，涂飞就越瞧不起他。
因为涂飞太了解他了，涂飞知道自己这位老爹已经被吓破了胆，晚上睡觉估计都得用被子蒙住脑袋。同时也对隔壁住着的那位有了更多的猜想。
他满心欢喜，继续看书，等到天色渐晚，他才把书藏在怀中，提上水桶便出了门。
仍旧很冷，不过这鬼一样的风停了，北郭城也就热闹了起来。
他去街上的馆子买了整只烧鸭，和路旁茶馆刚嫁过来的小妇人打了个招呼，遇到城里的一些闲散军卒，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谁也没提大军南归的事。
北郭城不大，很小，民风不算彪悍，只称得上粗犷二字，这里的人心里朴实，却又带着些许小生意人的精明与市侩。
整个北郭城只有三口出甜水的井，都有成队的军卒把守着，日夜换防，这口井离他家最近，报了名号，按了手印儿，打了一桶水回家。
家里是两间瓦房，青石堆砌的墙体，屋顶是青黑色的带着岁月斑驳的瓦片，院子也不大，种了一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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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树，养了三只老母鸡。
涂飞将水倒进水缸里，开始淘米洗菜，将鸭肉切成薄厚均匀的小片，一切完备之后，他将饭食送了过去，书童再次诚心的表示谢意，不过李长风本人却始终没有露面的意思，涂飞不着急，李长风是聪明人，甚至不是一般的聪明人，自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来到院子里，拿出自己的刀，那柄漆黑，沉重的秋蝉。
拿刀自然是为了练刀。
五年时间，不分寒暑，他每天都会练刀，乱世之中，强悍的武术有时便是活命的根本，而其他的什么，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去争取。
涂飞抽刀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那一刀斩在空处，劈在风里，似乎要将这天边呼啸的北风砍成两段！
一刀落下，抬起，第二刀，第三刀，直到肩膀酸痛疲惫，刀势渐渐生硬断绝需要竭力控制的时候他才停下，换上了另一只手……
……
屋子外的人在练刀，屋子里的人在吃饭，李长风拿筷子夹起一片鸭肉放在嘴里，嚼了半天，开口说道：“这刀工犀利适合砍人，砍在鸭子身上却有些不合时宜，鸭子油脂太少，香料放的太少，烤的火候太过，唉，也就这米粥还算不错，冬溪，你说你家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皇城根儿的椒麻鸡？”
李东溪嘴里嚼着鸭肉，哀叹一声：“公子，这远在西北大漠，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起码比我们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好了十倍不止。”
听到这话，李长风一摔筷子：“就算是草原部落里的兔子肉，也比这好吃的多。”
“公子，毕竟住在人家家里，你能不能小点声，你平时不是这么教我的啊，人家给咱们吃的，咱们不感谢人家就算了，怎么还能吐槽？”
李长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是他有求于我，我为什么要谢，再说我能给他的，又岂是一只鸭子，一碗稀粥所能换来的？”
李东溪心里好奇，可想到自家公子的秉性，又忍不住有些许担忧，问道：“公子打算给他一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打算给。”
“那你还说？”
“我刚刚就已经说过了，我能给的，又岂是一只鸭子，一碗稀粥所能换来的？”李长风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端起粥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小小书童，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屋顶糊着的一层又一层的茅草，心想公子你才是满肚子的不合时宜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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