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说，头七，新鬼会回家探亲。地下跟地上一样，新鬼会想尽办法，以另一种形式看望家人。胆小的人，恐怕吓得都尿裤子了。

阿木说，史庄东头有一户人家，外人看来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

他补了一嘴，其实，我们都被表象迷惑了，像误入了茂密的玉米地，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村里人说贾男生性懦弱，平日里也不过多言语，是个典型的闷葫芦。

可是，贾男却找了个惊艳十里八村的美女。

这让村里单着的光棍气的直跺脚，也成了阿姨们坐在门口闲聊倒是非消磨时光的话题。

阿木说，那些娘们儿大把的时间来磨牙，我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被闲言碎语迷了心。到头来，泼出去的水，又污了自家的身。

贾男起早贪黑，还算勤快，几亩地的庄稼丰收在望。

贾女是贾男的媳妇。

5年前，村里老人说了一个预言：贾男夫妻俩天生一对儿，准会生个大胖小子，延续香火。

嘿，真给说准了。

一天，贾男和媳妇，领着娃去乡上赶集。

走着走着，贾男突然肚子疼得受不了，他俩小跑儿进了医院。

医生确诊说，肝腹水。

阿木说，当时，我看到了贾男的绝望表情，至今还阴魂不散。

贾男放弃了治疗。

身体一天天变糟。肚子神奇般如鼓涨的气球，晃一晃水咣当的声响。水占据了贾男的身体。

贾女没抱怨。

直到一天晚上，贾女深夜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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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男瘫痪在床，奄奄一息。

“贾男临走时，眼睛是睁开着的，是死不瞑目。他是听到了村里的闲言碎语，一气之下撇开身体，走了。”阿木又开始大发感叹，说，“不过这世上，他那样的命，像麦田里麦穗上的麦粒，数都数不清楚。也别有啥抱怨，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多半更。时间一到，黑白无常的锁链，准会套在脖子上。认命吧！”

出棺那天，娃披麻戴孝，手上捧着面带笑脸的贾男遗像，走在灵队的前面。

按乡下习俗，灵队出发前，娃要把放在地上的瓦当，狠狠的摔碎。

那天，娃摔了几次，瓦当完好无损。

瓦当在大人的帮助下，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送葬队伍的人们表情凝滞，木木地挑着白旗，白旗被风吹的烈烈声响，漫天的纸钱飘落道路两旁。村里人都躲的远远的，生怕踩上它。

阿木告诉我，千万不要跟死人抢钱，会大难临头的。

那天，贾女始终没有出现。

那天晚上，贾女越过一条河，跑回了娘家。

那天，贾女跟邻村长她几岁的农户办了喜事。多年后，听那村的人说，贾女的婚礼办的红红火火，唢呐吹的漫天叫响。

阿木说，贾女一个人在自家玉米地拔草，先是隐约听到地东头有人在哀泣，时停时歇，时而沉闷，时而凛冽。贾女当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起身开跑，那跑像离了弦的箭一样，贾女自己都惊讶不已。

贾女摊在地上，喘着粗气。

她听见了，她知道了，贾男在她身上耕耘时的粗气声响。她最熟悉。贾女吓懵了。

阿木告诉我，贾男，真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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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种。投胎前，还要来给贾女告个别，把她吓个半死。

三年后，阿爷从郑州赶回河南老家办事回来，没想到贾男也跟了过来。

我告诉阿木说，贾男是我二爷的大儿子，我喊叔，很少跟他说过话。打小，叔给我的印象，就是一根木头棒子，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闷闷的，特别无趣。

现在，我才发现，贾男还没有投胎做人。

那天，贾男的魂扑在了二婶的身上。阿爷跑上二楼，看着抽搐不已的二婶说，你莫要作怪，有什么事好好说。

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贾男的声音，他说，他在下面很冷，很寂寞。

阿爷厉声说，我知道你是贾男，我会给你烧点纸钱，供你花销，你赶快回去吧，莫要伤了自家人。

贾男哭哭泣泣，他不愿意走。

阿爷，二话没说，用手指狠掐二婶人中穴。

贾男哀求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说完，贾男走了，二婶也醒了，她什么也不记得。后来，拗不过我的追问，她说，她正在收拾衣物，听见有人敲门。她推开门，一股风吹过，再也不省人事了。

阿木说，贾男变成了鬼，还这么难缠。真是闷骚儿！

当时，贾男没有走，而是钻到阿爷的衣服一角，来到了我们蜗居的小房子。

阿爷刚躺下时，贾男故意把垒在墙边的煤球推倒，滚了一地。阿爷说，赶快走吧，再莫作怪了！

那一夜，再无声响。

我告诉阿木，那一夜，我没敢睡觉，我怕。

阿爷烧没烧纸钱，反正贾男再没胡闹过。

我想，他一定投到了一户好人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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