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重开

《天下重开》

第一章 东市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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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清风袭来,将一面巨大的猩红汉旗缓缓拂起,尽情展开!随后,城上其他的数百面汉旗也纷纷跟着翩翩起舞,与云蒸霞蔚的金色天空相互辉映,天地之间顿时瑰丽绚烂,瑞彩万千!

此城,位于洛水之南,故称洛阳,曾是周之故都,号称为天下中心,所以又有得洛阳者得天下之说。果然,建武初年,也就是公元二十五年,光武帝刘秀在此延续了汉祚,史称东汉!

这里,洛水与伊水交汇,四通八达,物产丰富。自光武建都以来,此处的战火逐渐平息,百废俱兴,家给人足,安业乐产,逐渐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富庶。

雄伟城阙中天而起,楼台庭阁鳞次栉比,傲然林立;斗拱高耸,檐角萃飞;街巷纵横,花光满路;箫鼓喧空,沸地笙歌;车水马龙,行人熙攘。翩翩巍巍,显显翼翼,一片盛世来临前的勃勃生机!

在兴旺热闹的市井之中,一位魁梧大汉却眉头紧蹙,满面愁云,心事重重,周围的一切清平盛景离不开他昔日的冒死拼杀,而今日似乎就与他没有了关系。他牵着跟随自己冲锋陷阵多年的宝马雄骏,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履缓缓而行。

他名叫吕种,自幼苦习武艺,弓马娴熟,从军后一直追随伏波将军马援南征北战,安边定远,战功赫赫。

可最近,阙廷再一次流出了要裁撤伏波军的传言,这让以他为首的伏波军将士们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长期以来,家中生活来源皆出自他一人,而伏波军主将马援将军生平又淡泊名利,治军严明,从不劫掠民财,军中将领也无不严律自守,都是清贫持家。以往,靠着官俸以及疆场殊死拼杀而博来的战功奖赏,尚可度日;如今,若被阙廷裁撤,便是绝了生计,家中立刻捉襟见肘,必然难以为继。作为区区一介武夫,除了刀枪拳脚外,别的谋生技艺一概不通,满门老幼的生活又将怎么能维持下去?

在汉军编制中,拱卫京师洛阳的南军、北军、虎贲、羽林等诸军才是真正的常设军种,而伏波军只是在海内外出现重大战事时方才组建出击。

如果马援将军仍然健在,尽管光武帝极力推行偃武修文之策,以文治天下,却也不会断然裁撤伏波军。因为,在平定西部羌戎、中部善道教、南部蛮族的叛乱后,下面一个伏波军欲交锋的对手便轮到了雄踞北方塞外的匈奴、乌桓、鲜卑等这些天性凶残的悍勇劲敌!

光武自己本人就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天才。昆阳大战中,以数千之众大破王莽的百万大军,一战成名!而马援的归附,则更是令他如虎添翼,逐渐淡出一线战事,抽出精力专心治理天下,因为马援让他足以藐视一切对手,常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对他言听计从到了“每有所谋,未尝不用”的地步!

而马援则更是慧眼识英雄。王莽乱政,汉祚中缺,海内分崩离析,群雄割据。马援第一面见到光武,便称其“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在他眼中,光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从而忠心追随,征战四方,重新统一华夏,恢复汉室。

然而,一年前,也就是建武二十四年,武陵蛮族首领雷迁聚众作乱,杀害当地汉家吏民,为患一方!光武派遣威震西南的汉军名将刘尚前去平定,殊不料竟遭全军覆没,噩耗传来,震动朝野。

光武于是再次遣派马援讨伐,战事初期进展顺利,但进入热伏天后,却因遭遇暑气酷疫而不得不在重峦叠嶂的武陵山中陷入苦战!

出人意料的是,马援本人竟在艰阻险绝的壶头山前不幸染疫病亡,一代璀璨夺目的将星就此殒没!消息传出,天下百姓仰天号泣!

然而,更为令人震惊的是,素来温仁多恕的光武闻讯后却忽然一反常态,大发雷霆,不但不抚恤马援等殉国将士家属,反而立即撤回他的新息侯爵位,并诏令彻查败因,严厉追究其责!

这一举措实在匪夷所思,再次震动阙廷,以司徒、太尉、司空等三公为首的满朝文武尽皆不明其因,困惑不解!而马援家人更是不敢将运回京师的伏波将军灵枢葬入祖陵,只是临时买下城西的数亩薄田草草槁葬而已。亲朋好友们也不敢前去吊唁!事后马援夫人与子侄们草索相连,跪在光武所居南宫的云雀门前请罪!

相应的,不败雄师伏波军的命运骤然随之急转直下!出征之前,马援在京师的威望如日中天,“闲于进对,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辅长者,下至闾里少年,皆可观听。自皇太子、诸王侍闻者,莫不属耳忘倦”,其麾下的伏波军也是所向披靡,威震八方,令人景仰。而如今,伏波军建制的取消已是箭在弦上,大势所趋,军中人心惶惶,就连那些功勋素著的将领们也不得不四处寻找出路!

连日来,吕种不遗余力的奔走于阙廷上下,本以为凭借自己精湛的武艺与过往的战功,在京师这么多的汉军中谋个位置理应不是问题,但实际情况远比预想要严峻得多。各军建制均已满员,实无空缺可填。他甚至自愿降至都尉、都伯一级效命,竟也到处碰壁,不能如愿!

饶是这位在沙场上历经九死一生的汉军悍将,哪怕身陷凶险万分的敌阵之中都从不曾皱过一下眉头,但对眼前所面临的窘境却已是连续数月彻夜难眠,束手无策!

只有一点,他还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闷在家中坐等肯定是没有出路的!出路出路,只有出去才有活路!哪怕是四处闲逛,漫无目的,因为天上就是掉馅饼,也落不到屋中。

今天,去拜访了城门校尉的公府,看看京城的门军中是否能有空缺,但依旧一无所获,又空转一个上午。一筹莫展中,忽然闻得一阵酒香迎风扑鼻而来。平日里聚居军营的豪爽武人,大都好酒,吕种自然也不例外。当下酒瘾立刻上来,顿觉精神一爽,抬头看看日头,已是正午,又侧首看看左右,原来不知不觉中,竟已到了四通八达的东市街口!

这里是京师最负盛名之地,食馆酒肆、教坊乐府、鸿雁尺素、话本瓦舍......既有繁华,也有烟火。他连年在外征战,在京时间不多,所以此前难得来此游逛,今日无意之中,居然已身临其境,索性既来之,则安之,便举目四顾,寻找酒香的来处。

蓦然间,令人惊异的是,多年军旅生涯所练就的本能直觉,让他敏锐的感到眼前这繁荣兴旺的市井百象中竟然透出一种的无形的杀气!怎么会这样?他忙定睛细看,四下里,无论是坐立的商贾里,还是过往的行人中,都有许多血气方刚的年轻壮汉混于其内。他们身形笔直,步伐矫健,目光机警,与其周边闹市的繁华氛围所形成的反差非常鲜明。

“这些军汉埋伏在此间作甚?”他心中一凛,但旋即一转念“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谁人敢在太岁头上东土?”或许是这段时日,自己心力交瘁,难免会出现错觉,又顿时释然。

然而,越往前走,却越觉得不正常,他们中很多人双手俱都笼在鼓鼓囊囊的袖中,显然是暗藏着兵器;而那些停在道旁的马车上的小商贩们,也并不忙于吆喝叫卖,招徕顾客,而是不住环顾四周,还不时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明显平日里训练有素,今日更是有备而来!

他顿时警觉起来,暗自寻思:这些人手执兵刃,暗伏闹市,究竟意欲何为?莫非要出大事?且先找到那家香味诱人的酒肆,便吃便看,静观其变,再做计较。

适才的酒香是从右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酒肆中飘出来的,门前柳树成荫,楼檐下斜插有一旗,上书“十五酒家”!

吕种牵着马走到近前,抬头望去,但见楼阁高耸,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窗牖临街,皆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端的是气势非凡,兴隆红火!

早有酒保迎了出来,笑道:“欢迎光临,敢问客人,可是独自一人?”说着,上前接过马的缰绳。

吕种道:“不错,就是我独自一人!先给马喂足草料!看你家楼阁高大宽敞,可还有临窗沿街的位置?”

那酒保笑道道:“有!客人来的正是时候,再晚可就没有了!”接着朝内高声叫道:“客人一位,要楼上临窗雅座!”

“来了!”又有一个酒保从内趋步出来,见到吕种躬身道:“客人里面请!”说罢,将吕种领入内,径直带上楼来!

楼上已有不少客人已经入座畅饮,这些人也俱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壮汉,却都坐在大堂正中,由此临街的雅座反而徒自空出许多。

吕种向迅速他们扫过一眼后,选了一个窗边的空座坐下。居高临下望去,视野着实开阔明快,心情也随之爽朗许多,街头百景,尽收眼底!

来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干道交汇在楼下,车流、人流,川流不息!瞩目眺望,蓝天白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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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地而起的瑶台楼宇高低错落,遍布全城,皇城中的南宫、北宫,以及位高爵显的安丰侯窦府、信阳侯阴府等府邸鳞次栉比,巍峨壮观,气象万千!

他顿觉心中烦闷一扫而空,对着酒保说道:“闻得你家酒中香味,就知必是好酒,且先尝五觥;至于肉嘛,”他伸头向周围看了看,望向那些正在狼吞虎咽的客人,见每张桌上都放着清一色的熟牛肉,遂继续道:“就照他们所食,也先切他个三、五斤来!”

酒保笑道:“本店之酒,香飘周围方圆十里;本店之肉,香传东南西北中五方,所以本店之名,为十五酒家,在京师可谓闻名遐迩!客人若是不信,且稍等片刻,小子所说真假,一试便知!”说罢,转身而去。不多时,便端着一个托盘上了楼,趋步过来,躬身将上面的一个个酒觥、一盘盘牛肉整齐的摆放在吕种面前!

吕种端起酒觥细细一品,心神俱醉,正欲夸赞,忽闻楼梯再次“咚咚”作响,又有人走上楼来。这酒保连忙回首望去,顿时面色一变,立刻冲了过去,揪住前面那人衣领,瞪大眼睛,斥道:“好你个徐五,前几日死皮赖脸哀求要在本店打杂混口饭吃,我见你可怜,就求主人答允把你留下。不想,你小子干了不到一天,便没了踪影,害得我被主人痛骂一顿!正没处找你算账,不意今日竟还有脸回来!”

吕种抬头一看,被酒保揪住的,是一位身穿粗布衣襟的少年,体格健壮,面色黝黑,浓眉厚唇,牙齿却是雪白。

只见那徐五从怀中掏出一摞钱来,塞给酒保,满脸陪笑,道:“对不住,让老兄受委屈了!这不是登门给您赔礼来了?”

那酒保迅速把手松开,接过钱来,徐五又侧身悄悄指向同来的身后之人,压低声音道:“当初如果真留下来,如何能结识这位爷?他可是城中大户,摇钱树,照顾好了,以后就是本店的常客,带来的油水可不远比我在这里端盘送酒要大出许多?”

那酒保把钱袋掂量了几下,揣入腰间,面上的冰霜立刻化了冻,顿时灿烂起来,笑道:“还是你小子机灵,我果真没看错人!要坐哪张座子,随便说!”

徐五指了指距离吕种不远,也靠近街边的一张空桌,道:“就这里,最好!”

那酒保连忙过去,把桌子与凳子都擦了擦,道:“二位请坐!”

徐五道:“多谢酒保哥,好酒好肉尽管上!”又转过去,躬身说道:“二哥,请这边落座!”

与他一起的这位“二哥”,是一位身材匀称、雍容儒雅的玉面少年,长眉细目,鼻正口方,白衣胜雪,整洁得一尘不染。他就势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看到吕种时,恰巧吕种也正望向他,二人目光相接,那少年倒没什么,继续从容坐下,举止自然潇洒,而吕种却不由自主似触电的一颤,他浑身是胆,无论是统率千军万马驰突敌阵,还是独践龙潭虎穴,无不是谈笑风生,纵横自如。在武溪一战,曾孤身前往凶残的蛮族大营下书,迫其全军归降!即便杀人或者被杀,也是向来连眼都不眨一下,然而就在被这白衣少年漫不经心的眼神扫到的刹那之间,不知怎地,一种不自在的恐慌之感莫名其妙的油然而生,竟然下意识的双目发涩,连眨了数下,只觉那少年双目如一泓秋水,一尘不染,明亮照人,蕴含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仿佛瞬间便能洞悉人之内心所思!

“古怪,邪门!”他暗道,连忙低下头,端起面前酒觥,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夹起一块牛肉,填进嘴中,方觉那酒保倒确实是没有虚夸,果然香溢口鼻,舌底生津!

“不错,别有滋味!”那白衣少年恰巧也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凝神细品,出声赞道。

“那是当然,小弟几时欺瞒过二哥?”徐五见他满意,顿时满心欢喜,道,“还有好戏在后头呢,此处视野极佳,又不引人注意,等会儿二哥只管观赏,准是前所未见的新鲜事儿!”

“哦!若非你一再相邀,我岂会来此?只是不知此事的情由是否果真如你此前所说!”

在多年生死就在转念之间的征战生涯中,吕种早已练就一副敏于常人的耳目。二人的交谈尽管只有寥寥几句,且又是悄悄私语,却仍一字不落的悉数落于他的耳中。

吕种越发称奇,一时之间倒也参悟不透他们的路数,正在端详揣摩时,忽又有一人匆匆而来,斗笠遮面,五官难辨,看到徐五后,立即走上前去,径直俯身低声耳语几句,然后转头迅速离去。

刘五向白衣少年点了点头,发出会心一笑,继续对饮。

吕种见来人行色匆忙,步履矫捷,却又悄然无声,这次与徐五所语,自己竟未能听得一字,更是疑惑,已知眼前必定有事发生,此刻倒是不惧反喜!若真敢有人在京师作奸犯科,那可是自己的鸿运到了,正好大施身手,擒贼立功!事情越大反而越好,如能上达天听,将来的前程复有何虑?

当下,他故意细嚼慢饮,凝神屏气,仔细观察着这两位古怪少年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先后又有二人进来与徐五耳语几句后,便悄然离去。

徐五低声道:“东西已被取走,檀亭长亦已经与洛阳府的差役安排妥当了!”

白衣少年恍若未闻,不发一语,只是呆呆望着街市,陷入沉思。

当听到“洛阳府、檀亭长”这两个字眼时,吕种立刻有了初步判断,这是洛阳府正在办案,且一切皆由眼前这两个少年所掌控!

然而,新的疑窦又油然而生,此二人年纪轻轻,却又如何能调度得动京城公府吏员,特别是那白衣少年的地位显然更是高出许多,但他身单力薄,细皮嫩肉,恐怕连兵器都从未碰过,不在家养尊处优,却为何竟然要身临这刀剑无眼的厮杀险地,亲自坐镇?

“来了!”徐五低声道。

吕种侧首望去,只见西面大道上由远至近驶来数驾带有帷盖的辎车,周围有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簇拥着,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护卫严密。这些人都身披羽衣,手执兵刃,精神抖擞,威风八面。

他久经杀场,双目早已明察秋毫,瞬间便看出其中的端倪。这种辎车既可载物又可卧人,前后一共六辆。各车轨迹都相对较潜,显然并无重物,其中第二辆与最后一辆的车轮滚动较其余为慢,略显滞重!

而第二辆车近旁,还有一位魁梧英挺的白衣壮士策马相随,腰悬长剑,目光炯炯,睥睨四顾,气定神闲。

吕种心中一动,只觉此人眼熟,急忙凝神观瞧,果是旧交。那位壮士名唤卫羽,是昔日一同在伏波军中效力的细作营都尉!

数年前,马援捐躯于武陵,却反被光武收缴爵位印绶,卫羽一怒而去,从此杳无音信,不想竟会在这里出现!

细作营,是伏波军中最为特殊的军种,营兵皆为百里挑一的精锐,个个身怀绝技,专门刺探敌军消息,以及奇袭对手营寨的攻坚重任。

当年,伏波军南征,首战告捷收复交趾后,建造大小楼船两千余只,继续沿海而进,乘风破浪,进抵半岛南端,突发奇兵,一举攻破地势险要的九真、无功、居风三郡,从而彻底荡平岭南之乱。此战中,卫羽身先士卒,趁着夜色,攀岩而上,潜入城中,亲手擒获叛乱的蛮族首领都阳!此后,得知如此俊杰竟然弃官出走后,伏波众将无不摇头叹息。

吕种回想起往事,复又引起胸中烦闷,举起酒觥,一饮而尽,又一大块牛肉入得口中。

突然,适才还嘈杂叫嚷的闹市顷刻间清静下来,市井中那些形形色色的“百姓”放下各自营生,与熙熙攘攘的“行人”悄悄抄起利刃,慢慢涌向车队,远处的四面八方又闪现出无数身着红黑衣甲的汉军,一同将卫羽等连人带辎车团团围在核心!

“你等是何人!胆敢阻我去路,可知所拦截的是谁家的私眷!”车队为首的身着黑衣之人勒住缰绳,高声断喝!

“既然敢来,就当然知道,你们是信阳侯府上的人!我等嘛,乃是洛阳府公人!本官洛阳府丞刑馥,今受洛阳令虞延之命,特来捉拿阙廷通缉的巨盗马成!”官差人群中闪出一人,朗声答道。

此人亦是身形枯瘦,眼窝凹陷,却是目光矍铄,轮廓上与适才发问的那位黑衣人竟有几分相似。

“放肆,小小洛阳府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挑衅我信阳侯府!”被围住的信阳府随行羽士中有一位身材高大之人愤愤斥道。

黑衣人回首望了一眼,道:“郭法,毋庸多言,此事由我来处理!”

那位名叫郭法的羽士面上一红,登时不语!

黑衣人道:“本人是信阳府苍头总管王康!我府中确有一门客名唤马成,不知与邢府丞所说,是否同为一人!”

邢馥见他直接坦然承认,似乎有些出乎意料,顿了一下,道:“此事易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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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请交出此人,验明正身!”

王康道:“只是此人不在此间,早就已经离开信阳侯府了!”

邢馥听他此说,只道对方在戏弄自己,心中顿时来气,大声道:“此人在与不在,岂是王总管一言就能为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王总请退后,待我等搜查一下便知!”

信阳侯府的羽士们闻言各自拔出利刃,护住辎车,怒目而视!

王康似乎没有听见,仍是淡定自若,缓缓道:“洛阳府办案,我等自当配合!但既然是公干,可有官府公文?”

邢馥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命人呈给王康。

王康也不下马,径直接过来在面前展开,看了一眼,道:“邢府丞确系奉命公干,但也应该知道,我家主人信阳侯阴就乃是当今阴皇后之胞弟,后面车中皆为府中私眷,若当街被拦截强行搜查,实在有损声誉!回府后,本人也不知如何为洛阳府向我家主人辩解?不如这样吧,请邢府丞与差爷们辛苦一下,随我一同回府,见到主人,再行检查,可好?”

王康此言又是邢馥所没想到,他沉吟一下,道:“适才王总管说马成早已离府,并不在此处,邢馥自是相信!既然问心无愧,就不必去府上烦扰阴侯爷了,且请王总管命人掀开后面车帘,示意给众人巨盗马成并不在其内,还给信阳府一个清白,本府丞也好回禀府令虞延!”

王康闻言,声音顿时洪亮了几分,道:“邢府丞,本人在阴府效力已有时日,王侯将相,也随我家主人见过不少,但从未听闻他们之中有谁家私眷被当街拦截搜验过!莫不是过去阴府无意中曾有冒犯洛阳府之处?”

“王总管,多虑了!大汉律法约束天下子民,即便京师国都,亦无法外之所!既是王府公卿,更当秉公守法,不可藏污纳垢!洛阳府乃是依律办事,与信阳侯府绝无私怨过节,更不敢公报私仇!今日纵使遇到龙驹凤辇,邢某也要拦下一验!”

“邢府丞当真要查?”

“当真!执法如山,焉敢戏言?”

“那好,且容我先禀告一下少主人阴枫!”

邢馥一惊,道:“小侯爷何在?莫非也在后面车上?”

“不错,此刻正在车中休息!邢府丞,还需要王某过去请示吗?”

邢馥眉头一皱,思索片刻,表情复又坚定,昂首道:“邢馥执法,素来直到水落石出为止!请代我向小侯爷问安!”他见王康一再设法阻拦,显然其中必有情由,巨盗马成极有可能就在车上!况且,这小侯爷阴枫向来以骄纵狷急在京师闻名,此刻若真在此间,撞到公府差人当街盘查,还不早就咆哮起来?多半是并不在车上!

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王康再不多言,径直跳下马来,转身奔向后面第二个马车,躬身撩开车帘,小声言语几句,车内当即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少年健步窜了出来,望见身穿官服的邢馥,开口便骂:“小小洛阳府,胆敢前来拦我车队,莫非想谋反不成?左右,还不快过去把此人拿下!”

左右羽士齐声答应,一起冲向邢馥!

吕种见小侯爷阴枫身材瘦削,衣着华丽,五官尚算端正,面目清秀,只是油头粉面,言行骄横,显是被家人溺爱纵容所致。

邢馥也毫不示弱,拔出佩剑,回顾一下左右,朗声道:“我等乃阙廷官吏,执行的是大汉国法;对方不过是侯府奴才,行的是家规私令!国法、私令,孰轻孰重,是非曲直,公等当知!众人听着,立刻抓捕人犯马成,如遇有人阻挡,一同就地拿下,带回府中治罪!”

瞬间双方打成一片,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十五酒家楼上,徐五转向那白衣少年,面露忧虑之色,道:“看来只能提前现身了,以免多伤无辜!”

先前在旁边尽情吃着酒肉的那几桌客人纷纷起身,护在二人周围,转过身来,面朝外,注视前方,肃穆侍立,默不做声!

“且慢!”那白衣少年依旧镇定自若,对着徐五说道:“你没瞧出来吗?两方人虽然各执刀剑相博,但出手时还都是把握分寸,留下余地,尽量不致对方于死地。归根结底,毕竟彼此都还是公府中人!”

“此言不虚!”吕种暗赞这少年敏锐的观察力,更是摸不透他的来路,顿觉如坠雾中,有如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走上前去当面问个清清楚楚!

“好戏远还没完!此刻你若贸然过去,这下面更加热闹之处,可就看不到了,不觉可惜吗?此外,我也是想看看这位洛阳令虞延,如何收拾这个混乱局面!”那白衣少年像是在对徐五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可虞延现在何处?此刻若是还在府衙,即便插翅飞来,恐怕亦为时已晚。瞧,双方有点收不住了,开始要杀红眼了,已经真刀实枪了!”徐五道。

“放心!查验信阳侯府私眷这么大的事,虞延焉能只派出一位小小的府丞,而自己却不亲自到场?”

他的话刚说完,远端便传来一声晴空霹雳:“所有人全都给我住手!本府虞延在此!”

此人字字清晰,声若洪钟,传入酒楼之内,余音已了,而墙壁犹在抖动,吕种桌上的酒觥竟被震得滚到了地下。

他顾不得俯身拾捡,连忙循声望去,但见一匹战马飞驶而至,一位黑铁塔似的虬髯大汉从上跳下,径直冲进战团,接连抓起数名阴府羽士掷到空中!

那阴枫乃是娇生惯养的富贵子弟,自小的听到的都是别人对他的温声细语,何时听见过这种山崩地裂般的惊天怒吼,加之又是猝不及防,被唬得魂飞天外,顿觉肝胆俱裂,眼前一黑,差点坐到底上。

待清醒过来后,见双方已经应声住手,复又勃然大怒,对着众羽士叫道:“你等为何停下,还不继续教训洛阳府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卫羽,给我杀了虞延!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卫羽毫不延迟,奔到虞延面前,拔剑就刺。虞延见他步伐敏捷,出手如电,知是劲敌,连忙侧身躲过,后退一步,拔出佩剑,虎吼一声,复又猱身而上。

刚刚平息片刻的战端又重新开启。王康熟知卫羽手段,从没见他遇到过对手,而此刻在虞延面前,竟不能讨到丝毫便宜,当下拔剑上前,二人合战虞延。

虞延毫无惧色,以一敌二,力量霸道,不多时又取得上风!

“人言这虞延自幼便能扛鼎,看来当真不虚啊!”徐五低声说道。

“更难得的是,他不仅武艺超群,而且进退从容,行事有章法。少年时就当过户牖亭长,肃静乡内;王莽末,天下大乱,他又率乡人抵御流寇,保得一方平安;本朝建立,初被任为细阳令,深受当地父老爱戴,官职由此才迁为洛阳令!”白衣少年道。

吕种早就听说过虞延大名,但却不知他竟勇猛如斯,眼看卫羽等以二敌一,堪堪不支,而那阴枫却丝毫未觉,依旧不依不饶,对着虞延不住叫骂。

虞延大怒,大喝一声,连刺数剑,将卫、王二人逼退数步,突然转身冲到阴枫面前,一把将他的手腕抓住。

他臂力雄厚,虽未觉使力,但那细皮嫩肉的阴枫早已痛得撕心裂肺,王康慌忙上前,放下兵器,道:“明府,有话好说,且莫伤了小侯爷!否则,此事如闹得无法收场,你我俱都吃罪不起!”

此刻,两方人众尽皆停下厮杀,一齐望过来。

虞延道:“适才你等也都看到,本府本想好好说话,可小侯爷就是不允!”

卫羽道:“那马成确实不在此处,请明府先放下我家少主人!”

虞延道:“那马成究竟在不在此,还是眼见为实!”说罢,望向王康,却并无松开阴枫之意。

王康连声道:“好,那就请明府抓紧搜查!”

阴枫却咬着牙,痛得面目扭曲,尖声叫道:“倘若没搜到马成,却又当如何?”

虞延微微一笑,道:“那本令自当肉袒负荆,亲自登门向信阳侯请罪,任凭处置!”

阴枫鼓足气力叫道:“那就快搜!”

吕种听得白衣少年道:“这虞延未免有点托大了!本是秉公执法,理直气壮,可这负荆请罪之约,却又将之转为私情!若这马成果真不在车上,又当怎讲?”

徐五附和道:“正是,况且耽搁越久,事态就越大,一旦信阳侯闻讯赶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说话间,洛阳府公差已彻查过前面五驾车辆,眼见就剩下最后一辆了,邢馥不由得心跳开始加快,鼻头也已见汗,回头望了望虞延,见他不动声色,从容依旧,心下方才踏实许多,转过头伸手去掀那辆辎车的前帘。

刚才还在怒吼呵斥的战场此刻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目光一起投在了邢馥伸出去的那只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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