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太子

《隋太子》

第165章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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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仁基今年有四十多岁了,目中带满了沧桑之色。

在二十多年前,其因祖辈的蒙荫,为当时的大隋皇帝杨坚所召,入宫为侍卫,即随后入仕,这些年来,一直未有敢松懈。

便是亲身见识了大隋的两任皇帝,裴仁基的感受最为贴切,亦能感受出大隋两任皇帝中,性格各不相同。

从某种角度看,当下的天子,确实有手段,亦胸怀大志。但却无脚踏实地之心,如此一比,同先帝杨坚而看,就要差远了。

但千不对,万不对之处。

天子仍然是天子,以为君。

作为臣子者,尤其如他这般,以为将者,多以为遵守。

这是本分,更是君臣大义所在。

便如眼下,天子杨广让之于身边坐下,裴仁基就没有犹豫,在行礼后,老老实实的蹲在了石头之侧,老老实实的等待着天子训话。

由年龄将,他比天子杨广,实际上小不了多岁。

只是比较起来,或因这些年来,一直于军中忙碌的原因。从外表上看,他要比年长苍老些。

“德本,汝觉得,今次之事,谁于幕后策划?”

天子杨广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问到了当下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是的,现在不需要去猜测,就是随天子突围出来的兵士,无不认识到,有人谋反了!

但要问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这其实不是很难猜测,能联系到突厥人高密,又能指挥到西北边地的府兵,这岂是常人能做到?

多半是天子之子,当下的皇子。

而皇太子杨昭,已经有了储君之位,加上为人成熟稳住,很顾忌大体。前番平定江南,又以连番平定叛军,连战连捷,于很多人看去,皆以为其人有先帝风范。其人自不可能行此中糊涂之事。

所以,只有一个人。

齐王杨暕。

又是皇位争夺之事,因为不了解面前的天子杨广的真心想法,即是裴仁基在对答之时,也有些感到为难。

裴仁基为难的其实不止这些,但问一句,关陇世家,甚至包括他裴家之中,又会不会有人参与其中?

这一点上,他不敢保证。

同时,裴仁基想很多一样,实际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天子特意落入的陷阱。毕竟到现在,即使处于险境之内,天子都表现的,太过于镇定了。当然,要除去其人面对突厥人,展现出的那丝略微之惊愕。

可能连天子也没想到,刚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突厥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重整旗鼓。

这是什么,这是啪啪的打着大隋皇帝的脸。甚至当时的裴仁基在看到突厥人那一刻,倒不是担忧今次会不会落败,而是担心天子愤怒之下,会不会进行第四次北伐之战。

可若说第四次北伐之战,那绝对是打不起了。当下的大隋,举国几乎已经掏空。若非这几年来,皇太子于江南之恢复,整个大隋,可能早就跨了。便是兵士将领之间,也多生了厌战之情绪,亦无大的士气,再行以攻之。

很多想法,早在数日前,面对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时,裴仁基就有思考。

今次面对天子之问,不由得再次浮现上了脑海。

但注意到杨广一直未有移开的探寻目光,裴仁基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便是在战场之上,面对十倍之敌,也没有这等感觉。

他的额头渐渐有汗水低落,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杨广竟然主动移开了目光。

整个人的视线,越过了山川,看向之处,赫然是关中的方向。

其人语气之中带着回忆,这还是裴仁基第一次察觉到,一向有些孤傲,又有些冷酷的天子,有如此感怀的一面。

“你知道,朕知道,天下人也都知道。

但是,朕自觉对朕之诸子,都还不错。

即如齐王,也多次原谅,未有追究。

便是朕于面前,他为了皇位,以行弑君,朕不能理解!

或者,在汝等之眼里,朕不仅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

但于实际上,朕在做这些事之上,多以问心无愧,亦无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杨广说完以后,沉默了下来,感受到戈壁上的风声,另有空气中的干燥之意。

至于旁侧的裴仁基,此时同样冷静了下来,他能看得出,大隋皇帝陛下,暂时性的将自当做了一名倾听对象。

那么,他就是一名倾听对象,只要认真听着就是,绝不能发表任何带有立场的言行,其中可是会得罪人的。

而且,得罪的还将是面前之天子,又有哪个臣子,敢那么明目张胆的直接批评天子功过?很少,至少了解杨广性格,又有家庭,背后又有家族牵涉的裴仁基顾虑很多,不会这般。

但杨广于裴仁基的沉默,似乎并不买账,也似乎现在处于此地,颇显得无助的他,迫切需要一个人的认可,于之重整信心,遂没有放过裴仁基。

见之转头,敏锐的目光,再一扫裴仁基的脸庞,不带着任何感情,道:“那么,汝之眼里,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朕恕汝无罪!”

实话,实话……

裴仁基张了张嘴,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喉咙里,又重新呼上了一口气。他忽然感觉,呼吸的有些习惯的北漠之风,有些刺激喉咙。

而天子言之说实话,但又哪里能真正的说实话?

而且,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在直接评价帝王之于功过,即便天子当下言之赦免,但他裴仁基又有何资格?

正是这般为难,让裴仁基还是决定紧紧的闭上了嘴。

可方才杨广的话语,尤其“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特意压低,还带着高昂,于旁侧停留的兵士,多有听到,纷纷侧目往来。

其中有一年不过弱冠之将领,便是主动走了过来。

裴仁基发现来人,想要用眼神制止的时候,已经是迟了。

从旁看去,其人长得高大魁梧,双目有神,后背背着弓箭,手里拿着长矛,多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一看就是武力不凡,有勇有谋之辈。

从面孔上看,其人长得和裴仁基有七分相似。正是裴仁基之长子,当下刚满十九的裴行俨。

裴行俨年纪轻轻,遂无太多之功勋,但因武力不凡。父子从军,即是北伐突厥之战中,颇受皇帝杨广喜爱,为之留于身边,以为亲卫之属。

而杨广,也多少喜欢裴行俨之耿直性格。

杨广之于所问,此间将领,因为离得近,其实听得最为清楚。

他来到了杨广的面前,将武器放在于侧,然后,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裴行俨,方才听陛下之问,有话说!”

见到是裴行俨走来,杨广面色未动,只是在听到裴行俨的话语后,杨广抬了抬眼皮,道:“守敬,起来吧!有何话,尽管到来!汝父顾忌多,朕知汝性格想来耿直,朕绝对不计较!”

裴行俨又一抱拳,这才起身,但依然保持着躬身而立的状态,然后道:“谢陛下开恩。

末将方才闻陛下言之,以问家父,陛下以为何等人物?

末将认为,陛下乃当世英明之主!”

这句话一说出口,但看杨广笑了起来,就算是神经高度紧张的裴仁基表情也有松弛。

杨广用手指,指了指裴行俨,道:“是个会拍马屁的,可是担忧汝父,遂来解围?汝之孝义有加,朕便信了!”

裴行俨却是面不改色,只是有些执着的挺起了头,面上认真道:“陛下,末将不是为了给家父解围,也不是说谎。而是真的认为,陛下乃是英明之主!”

裴行俨的这股认真劲,让杨广微微一愣,他渐渐眯起了眼,道:“那汝说说,朕究竟如何英明了?”

裴行俨这次沉思了三个呼吸,然后才开口道:“陛下之所以在末将心中英明,是因为屡次侵犯我大隋辽东的高句丽,该平!

屡次侵犯我大隋北地的突厥人,该杀!

任何于天下,犯上作乱的叛贼,同样该杀!

而看自汉末至今数百年的时间,我中原之大地,多处于兵荒马乱之下。

也之有先帝,才一统四海,结束了乱世割据之局面。

也只有陛下,敢做旁人之不敢为,行秦皇汉武之事,以平犯我大隋之土者!

且末将等,为将之人,能于战场杀敌,能马革裹尸,这是荣幸,更是使命。

即是下一次,陛下以兵法北漠,杀得突厥贼子,不敢犯我大隋边境,我裴行俨依然愿意为陛下先锋,永不后退!”

裴行俨在说完之后,努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但听之发出咚咚的响声。

杨广第一次有了动容,他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接着大笑道:“很好!很不错!汝与汝父相比,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很多。

将来,朕敢断言,汝必朕大隋第一猛将!”

被天子杨广如此表扬,即使裴行俨万年不动的脸庞,也微微有些泛红。

随之,但看裴行俨道:“陛下于战事之上,于外出征之上,末将以为将领,自是全面遵从。

但若说到其他之事,末将不懂,遂不能乱说。

只是末将前些日子,有收到过家中寄来的一份书信,想要与陛下说说。”

杨广眉头一挑,看了眼裴仁基,再回头看着裴行俨黝黑的脸,道:“说吧!”

“是!”裴行俨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末将有几个好友,亦是儿时的玩伴。这些年间,一直未有离开,处于河东老家。

他们于末将言之,即是这些年来,很多熟悉的地方,都变得陌生了。

比如县城之地,很多人因前次李密之乱,外有天灾之祸,诸多人家都有搬离。再看广阔的农田,无人耕种之下,多有荒废。另有官寺之于荒废,盗匪之于横行。

大户尚有家丁护卫可以护院,但普通人就很惨了……

当下战事结束,他们希望末将回去,能看上最后一眼,以做团聚,即是连他们,也向南下避难。

这让末将有些怀疑,也是末将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即是末将为大隋,为陛下而战,这并没有错!

但于战争之下,让乡友背井离乡,田地荒芜,家再无家,这是不是末将从战之想要的结果。

且于信中,这些好友,无不言之,这是末将等,于边关所行军事,而导致的祸患。

说实话,末将感觉到很无辜,很惶恐,很迷茫,很对不起乡友众人。”

在谈到这里的时候,能感觉到裴行俨的语气,越发的低沉,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之意。

就是杨广在听过以后,脸上的笑容收敛,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裴行俨是个聪明人。

话语中,没有言谈他这个大隋皇帝的任何功过,但从其中事情琢磨。

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大隋之于纷争,百姓之于离家,便如很多叛贼所言,以为他这个大隋皇帝!

杨广过去于个人的政策,也有过审视。如之前一样,作为大隋天子,又怎么会承认,个人于某些方面的失败和过错?

只不过这一次,裴行俨的话,让他多了些思考。

尤其以几年前之情况,与现在之情况,以做对比。

让杨广也认识到了,大隋确实变了,不仅仅是裴行俨有些不认识熟悉之处,就是他也有些不认识了。

便于此事,便于此刻,杨广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站了起来。

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想通,经过这次谈话,大隋会不会发生一些变化,没有人知道。

起身重新上马,杨广举目四望辽阔的戈壁,道:“汝等没有错,就算是朕……呵,出发吧!再行百里路,我们绕道,重回五原郡,然后由榆林返回洛阳!”

裴仁基随之起身,只是在路过长子裴行俨时,什么话也没有说,重重的拍了下肩膀。

儿子长大了!

但是,人之力量,终究有限。

面前的天子,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三言两语,即使其愿意倾听,会否反思,进一步为大隋之天下,做出改变。

这一切都要看未来!

看有没有机会!

如之当下,众人最需要做的,就是走出去,走出这个困境。

若不能走出去,再面对突厥人,面对叛乱之众,那么或者,会永远的埋骨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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