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呢?”
夏罗走在年代久远的石板路上,一边走,一边默默思索。
他走路的样子与别人不太一样,总是左腿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腿再慢慢跟上。
“看!那个瘸子又出来了!”
“哼,他只要从教堂出来就不会有好事!”
“听说有个外乡人昨天死在墓地旁。”
“反正哪里有死人哪里就有他。”
“……”
街道旁是两排低矮破旧的房子,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铺。
面包房、裁缝店、铁匠铺、杂货铺……
当然,最多的还是酒馆。
镇民聚在店门口,对慢慢走过的夏罗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这个只有十五岁,脸色苍白,还瘸着一条腿的少年,在他们眼中,仿佛是死神的仆人。
但夏罗并不在乎,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
而且他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憎恨他,只是单纯地害怕死亡而已。
毕竟,他算是这个小镇上和死亡离得最近的人。
“那个梦好像也和死亡有关吧!”
他边走边想。
虽然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做噩梦,但昨晚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他可以断定,自己在睡梦中一定发出了凄厉无比的尖叫。
不知道睡在楼上的埃德蒙神父有没有听到?
但早上醒来时,梦的内容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种模糊的感觉。
那就像空气中的尘埃,你以为要抓到了,结果一转眼,它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夏罗暗暗叹口气,决定放弃了。
记忆这玩意儿就是这样,想不起来的时候,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斜阳已渐渐西沉。
看来得抓紧时间才行,要是天黑了还留在外面,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石碑镇上的居民都很清楚这一点。
……
棺材店就在路的尽头,那是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左右都没有建筑。
夏罗拖着他的跛腿走进昏暗狭小的店铺,感觉身上已经有点微微冒汗。
店老板被人称作“金牙”戴斯,是一个长相丑陋、脾气也很古怪的老头。
戴斯见到他进来,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
“又来了?这次要哪种?不会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吧?”
“就是最便宜的那种。”夏罗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人死了还这么寒碜?”
“一个外乡人。”
“外乡人?”
棺材店老板咧开嘴,露出两颗镶金的门牙。
“可别小看外乡人,说不定是个倒霉的贵族、或者是个流浪的骑士?我觉得你们应该选一副好一点的,以免将来有什么麻烦。”
“随便你!”
夏罗扫了一眼店里堆得乱七八糟的棺材。
“你送最好的来吧!镶金圣白木的也行,但埃德蒙神父只会付你二十克里。”
戴斯眼珠转了转,突然一丝猥琐的笑容挂到了他丑陋的脸上。
“我说,这个外乡人不会是个女的吧?”
“当然不是,谁告诉你的?”夏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戴斯并没有听他说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你给那些尸体们做清洁的时候,是不是要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全给……嘿嘿,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了,对不对?”
夏罗看着他令人生厌的脸,不想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但是他心中的怒气却在慢慢酝酿。
戴斯的话却越来越露骨和无耻。
“去年裁缝家的小女儿病死了,也是送到教堂的吧?那可真是个小美人儿!那皮肤白的哟,啧啧!还有镇南的小寡妇……这几年死得人多啊!你小子应该看了不少吧!”
夏罗不准备再沉默了。
“这种念头,你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自己在被窝里想想就行了,哪怕你用手指头去想也没关系。”
他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但是不要说出来,因为说出来……”
“说出来怎么样?”戴斯用老谋深算的眼神看着他。
“说出来,那就亵渎了神明。”夏罗给出了他最不想听的答案。
戴斯嘿嘿笑着,嘴里反复念叨着“神明”两个字,但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什么时候要?”他问。
“明天一早送到教堂就行,随你怎么偷工减料都行,但是别破。上次那个就像纸糊的,尸体都掉到了地上。”
夏罗意味深长地看着棺材店老板:“你不怕他们的鬼魂半夜来找你么?”
戴斯的脸色变了。
“别胡说,”他嘟囔着,“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夏罗讥诮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拉起兜帽,走出棺材铺。
天色变暗,街上的人少了起来,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往回赶。
没有人希望天黑之后仍留在外面。
一个肥硕的女人小跑着过来,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这是镇上珠宝商人的老婆,名叫珍妮花。
据说她年轻时是个美女,可惜后来日益发福的身材,让这个好听的名字彻底沦为了笑柄。
经过夏罗身边时,珍妮花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夏罗没有多想,顺势扶住了她。
就算隔着衣服,他依然能感觉捏到了一大块肥厚的肉膘。
珍妮花发现有男人,想要展现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但随即看清是夏罗,尖叫声顿时响彻天地:
“拿开你的脏手!”
夏罗皱了皱眉头。
“你这个被神明嫌弃之人,这双被诅咒的手,天天摸着死尸,怎么敢来碰我?”
珍妮花大叫大嚷,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夏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就在这时,远处教堂的钟声突然敲响。
胖女人眼中露出一丝恐惧,抛下眼前这个少年,急匆匆地走了。
夏罗的脸色也有些微变。
钟声敲响,意味着夜晚已经来临,他要拖着那条瘸腿,尽快赶回教堂才行。
这一段路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可就在准备迈开步伐时,夏罗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他的躯干开始渐渐变得无力,像是和他的大脑断绝了联系。
“千万别在这种时候……”他内心发出恐惧的叹息。
大团褐黄色的草滚过他前方,这是当地的一种野草,名叫风滚草,它们就像一个个有生命的幽灵,时不时地会侵入小镇。
远远看去,那团风滚草就像一个人的头颅。
在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昨晚那个噩梦的全部内容。 22302/10850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