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人常道：龙生九子，九子非龙。因母而异，各不相同。意思是龙王所生的九个儿子，没有一个是龙的模样，因为他们不是一个母亲，所以九个儿子无论相貌，品性，谁和谁都不同。

南海龙王傲钦的九个儿子就是如此这般。他的长子龙大名叫囚牛，近似龙形，却是牛尾，性情温和，喜爱音乐，每每变幻成俊雅公子到西郡茶楼酒肆去听琴赏乐。而傲钦的次子龙二却与哥哥大相径庭。他名叫睚眦，尚武好斗，一言不合，就与人动粗，一天不打架就浑身不自在。

傲钦当然最喜爱长子而不耐烦次子。睚眦经常欺负弟弟们，今天打这个，明天又捉弄那个，有时连他哥哥也不放过。有一次，囚牛正在茶楼听人弹唱，睚眦也到这个茶楼喝茶，他见哥哥坐的位置靠前，就非要同哥哥换位，囚牛不肯，他就发威将哥哥的真身逼出，然后定在人家弹唱人的琴首上，还骂骂咧咧：“蠢牛！你不是爱听琴吗？让你住在这琴头上，天天听个够！”直到过了六个时辰，囚牛才得以脱身。

傲钦知道了这事，对睚眦既气恨又无耐。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将睚眦分封到离南海三千多里的一个叫红湖的湖里去做湖主。睚眦倒乐得前往，他想自由自在，正好此去能摆脱父王的管束和那些龙宫规矩。

可当他带着鱼朋蟹友到红湖上任时，却遭到了红虾王的阻挡。

在南荒西部有座潴溜山，山上是五彩晶石，山下是红色土壤，土地里长出的花草树木都是红色的，远看一片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可惜从山石间常年喷吐着瘴雾毒水，人畜生灵若靠近它，就会中毒，轻则昏晕呕吐，重则要人性命。

红山红土红花红树红草红果，使山下的一片湖水也被浸染成了红色，这个湖就叫红湖。

三千多年前，黑海龙虾作乱，被天帝派七皇子宁靖带天兵去剿灭。宁靖用法力灭了龙虾一族，却被虾王用毒钳在他腿上钳下一块肉去。然后虾王用遁地术逃之夭夭。如今这龙虾王就棲居在这红湖之中。经过三千多年，虾王在红湖中繁衍出百万红虾，仗着潴溜山毒气瘴雾的保护，虾王在红湖生活得快活逍遥，他岂容睚眦来此称王称霸？所以当睚眦一行接近红湖，就被毒气熏得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他不知怎么回事，想找土地神问个明白，用法力呼了几遍，却找不到土地的踪影。他气得暴跳如雷，拿脚去跺路口的一棵枯老的红柳，谁知却跺出一条铲头大红蛇来。

原来这棵红柳正是红湖的门户。这条蛇正是守门的蛇精。

红蛇见面前站着的一夥人个个都长得奇奇怪怪，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就高昂着头，圆瞪着眼傲慢地喝道：“哪里来的混货，敢在我们圣湖边撒野，不想活了吗？”

睚眦听红蛇出言不逊，正想发作，旁边的长臂蟹一步上前，用一支大钳夹住了红蛇的七寸。红蛇被钳得吐不出气息，身子扭动着挣脱不了，无奈只好哀声求饶：“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放了我吧……”睚眦挥了挥手，长臂蟹松了钳夹。睚眦问道：“这红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了解吗？”

红蛇当然了解，就将湖中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睚眦听了好不烦恼。又问红蛇：“照你所说，外人是根本进不了这个湖的？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能见到你们虾王？”

红蛇又神气起来：“你是什么人？何事想见我们虾王？”

长臂蟹挥了一下大钳，恶声说：“这是我们南海龙宫的二王子，被龙王封为这红湖的湖主，也就是你们未来的主人，你敢不恭敬顺从？来日让你活得难受！怎样才能见到你们虾王，快说！”

红蛇听说来了个新湖主，将信将疑地想了想说：“想见虾王也不难，只是……你们得先破费点钱财宝贝什么的……”

睚眦一听大怒：“什么？你们敢跟龙宫要宝贝？”

一旁的鲶鱼精拉了拉睚眦的衣裳，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咱先答应他，带几样礼物过来，等进到湖里，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睚眦点头，对红蛇道：“好吧，你先把我的来意禀报给虾王，明日我再带宝贝前来会他。”

次日，睚眦一夥人果然带了三样宝贝来会虾王，可红蛇却说虾王到西郡听曲看戏去了，要想见他，就在这里等着吧。

睚眦心里十分恼火，又没奈何。只好耐着性子在枯柳树下等待。等呀等呀，直等到月影偏西，才见虾王带着几个喽啰摇摇晃晃地回来。当他看到等在路口的睚眦等人，嘲讽地问道：“哟？这莫非就是我们红湖的新主子龙二么？”

睚眦忍着怒气叉着腰说：“正是本王子到了，你们还不施礼迎接吗？”

虾王奸笑着说：“迎接？你来湖中当主子。那我作什么？”

睚眦摆谱道：“你吗？给你两条路，一是俯首称臣，二是——滚

走！”

虾王一听大怒：“该滚走的是你们！我在这里经营三千多年，子子孙孙不许其数，你小子却想来傁殖桑课乙哺你两条路，其一，从哪里来还滚回哪里去；其二，将命留在这里！”

第十二回

睚眦哪受过这般鸟气，他大吼一声：“小虾米，你欺人太甚！”就要动手开打。鲶鱼精慌忙拦住他说：“二殿下息怒，虾王也不必动气。你们都想想，我们是奉龙王的旨意来的，如果进不了红湖，回去不好交待，脸面也不好看；可虾王你胆敢违抗龙王的旨命，我们龙宫若兴兵来讨伐，你吃罪得起吗？”这一番话，睚眦和虾王都听进去了，各自沉默不语。鲶鱼精趁机调停：“红虾大王，我们可是带着礼品来拜访你的，本意是与你结好，共同在这红湖享受法外之乐，你不该将我们视为仇敌呀……”

虾王想想也是，自己的虾兵蟹将再多，只怕也不是龙王的对手，何况龙王背后还有天庭作后盾，三千多年前，不正是天庭战神带兵将自己在黑海的老巢给掀了个底掉吗？前车之鉴，不可重蹈。于是他转换了语气问：“你们都带来了什么宝贝？”

鲶鱼精指着长臂蟹背上的箱笼说：“这里面有百颗鲛珠，十匹鲛绡，还有一棵挂满珍珠的珊瑚树。这可都是我们龙宫的至宝。这鲛珠，本是鲛女的眼泪所化，这鲛绡，本是鲛女吐出来的液丝所织。鲛女本是美人鱼，她们一族男儿极少，十之八九都是女儿身。鲛女们都被鲛男们管束着，从她们五六岁起就开始吐液织绡，日夜不停，十分劳累，因此才边织绡边哭。鲛女的泪珠刚流下来是水。到第二天凝成鲛泡，第三天就变成了珠子……”

虾王问道：“说得真跟宝贝似的，可这鲛珠和鲛绡有什么珍贵之处呢？”

睚眦鄙视地讥笑道：“连这个都不懂，真是小湖泊里的蜉蝣，没见过大江大海！”

这回虾王没再生气，他实在是太缺乏见识了。

鲶鱼精解释道：“鲛珠一颗值百金，因为它是奇药，含在口中，可以起死回生；吃在肚里，可袪除百病；外敷可使伤处两个时辰痊愈。而鲛绡薄如蝉翼，做成帐幔，百虫不侵；且冬暖夏凉，令人舒适无比。这珊瑚挂珠嘛，它可以让你的红湖暗夜亮如白昼！”

虾王听后大喜，吩咐背后虾兵：“去，把湖中金莲花摘几朵来！”虾兵慌忙去湖中采了几朵金莲花奉与虾王，虾王将金莲花撕碎分给睚眦众人说：“你们吃了它，就不怕这一带的毒气雾瘴了。”等睚眦几人都吃过金莲花，虾王就把他们让进了红湖。从此虾王和睚眦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除了在湖中吃喝享乐，还不断到西郡听曲看戏，到夜晚挨家挨户去祸害女人，女子如果不从，他们不但掐死女子，还把她们的家人统统害死。这还不算，女子被他们**后，十有八九都怀上孕，生下的都是些人不人虾不虾龙不龙的怪胎。吓得西郡的女子自缢的自缢，出逃的出逃。

这状况已在西郡持续了两年之久。前时被南海观世音菩萨察觉，这才到天庭奏明玉帝，玉帝当即派战神宁靖去红湖围剿。可宁靖带天兵来到潴溜山边，离红湖还有半里之遥，就被毒气熏得人仰马翻，无奈回天庭禀明玉帝，玉帝这才让他到北溟找六合天尊寻求破毒气雾瘴之策。

宁靖参拜了天尊之后说：“在下也练过十几万年的武艺法术，身经百战，什么神障、仙障、魔障、水障、火障都能破得，可唯独没办法破这毒障，所以请天尊赐以破毒障之法，或有什么法器可用……”

天尊听了宁靖的描述，闭目思谋片刻，说：“我这里倒是有一样能破毒气雾瘴的法宝，叫混元伞……”

宁靖急不可待的施礼道：“那就请借法宝一用……”

天尊笑道：“仙家法宝，岂可外借。”

“那？……”宁靖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吧，正好我这小徒历劫归来，不如就让他跟你到红湖去走一趟可好？”

“好、好，再好不过！”宁靖喜出望外。

于是，七留子带上师尊赐下的混元伞，随战神宁靖一同兴兵去讨伐红湖恶魔。

此时，睚眦与虾王正在湖中小殿堂里边喝着美酒，吃着从西郡掠回来的美食，边看虾女们扭扭摆摆地跳舞。宁靖带天兵来到潴溜山下，七留子念动咒语，撑起混元伞，只见金光四射，三昧真火迸出，刹时毒气雾瘴消散一尽，红湖一带立刻清朗起来。这毒气雾瘴本是从山中流出来的毒水蒸腾而成，见到三昧真火，自是不堪一击。

宁靖手腕一摆，一柄玄铁电火杵出现在掌中，他“嗨”了一声，这柄神杵眨眼变得又粗又长。他命七留子用混元伞的真火直射湖心，自己则用电火杵搅动湖水，火电齐发，没多久就将湖水烧得翻滚冒烟。

要知道这些虾米最怕的就是热油滚水，湖中水如蒸如沸之时，水中生灵在劫难逃，一些道行浅的小鱼小虾很快就变成僵尸漂浮在水面上了。虾王当然不甘就死，他数次从湖中跃出水面，企图顽抗或逃跑，怎奈他一露头，就被混元伞的金光逼了回去。只有睚眦不惧电光真火。因为南海龙王敖钦本是火龙，睚眦承传父辈阳火体质，再加南海之水的温度本来就高，他在温热的海水中生活了三万多年，耐热是本能。当红湖水将沸之时，他跃出水面，旋即逃去。

宁靖与七留子电火齐下，不到一个时辰，红湖中的生灵就被清剿净尽，湖面上漂满了厚厚的一层鱼、虾、蟹、蛇的死尸。其中一只丈多长的大虾，正是虾王的皮囊。宁靖为防虾王的元神暗遁，挥手在湖面佈下神障，在湖周四面用神杵划地为牢，这才让虾王死得干干净净。

此役以毕，宁靖对七留子说：“我回天庭向天帝复命，你去南海捉拿龙二睚眦，完事后我向天帝为你请功！”

“多谢七殿下。”七留子向宁靖一揖告别，二人各行其事。

七留子被水母精带领着来到南海龙宫外，就看到睚眦被铁锁练拴在水晶柱上，他还狂叫着：“疼死我了！你们放了我，疼死我了！……”原来他在红湖水几近沸腾时，跳出逃跑时被混元伞的三昧真火灼伤了皮肤，他的母亲正用鲛女珠为他在伤处擦摩。可鲛珠对三昧真火的灼伤并无效果，所以这龙二一直疼得哇哇大叫。龙君敖钦虽然对这个儿子很不待见，但必竟骨肉连心，不忍看儿子受苦，只好吩咐手下“去取海底冰来。”

原来一年四季，不管海水上面是热是凉，下面却是热的。敖钦是条火龙，性子爆躁，遇到不顺心事，发起威来，吐火喷烟，往往使海水温度升高，水族们就被烫得受不了。这时候，只有用冰水浇他才能降温，所以在海底最深处开凿了一个冰洞，洞中储备了一些冰块，这冰块极其珍贵，是敖钦的独享之物，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动用的。

七留子走进水晶宫施礼参拜敖钦：“六合天尊门下末徒七留子参见南海龙君。”

敖钦心中正不耐烦，看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小仙，本不欲答理，可听到六合天尊的名号，也不敢怠慢，忙回了一揖道：“不知上仙到此何事？”他在装糊涂。

七留子道：“小仙奉上神七皇子之命前来捉拿祸害西南一方百姓的红湖恶魔龙二睚眦。”

敖钦这下子心虚了，忙陪笑说：“我这小儿顽劣，都怪我平日教子无方，可他才三万多岁，念其年幼，求上仙网开一面，饶他一条性命……”

七留子心中好笑，三万多岁还算年幼，那我才三千多岁，莫非该是个吃奶的婴儿？他板起了面孔道：“他犯了天条，理法不容，龙君难道觉得法规之下还分老少吗？”

敖钦明白来的这个少年不是泛泛之辈，只好委曲求全，对着七留子连连施礼求告：“求上仙开恩，求上仙开恩，我这就把这个祸害锁在狼牙窟中，让他千年不得出来！只求上仙给他一条生路……”老龙王说着竟有些悲凄动容，睚眦的生母也率合宫水族臣下跪在七留子面前求情。七留子没见过这种场面，心有些软了，可此时睚眦却暴跳着嚷嚷：“别求他！让他把我用那把破伞烧死

龙君气得回身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畜牲！再逞强我把你背上的鳞片统统揭下来，让你永远当一条小爬虫！”睚眦听到此话，便再也不敢作声了。

龙的儿子至所以不像龙，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各不相同。睚眦的母亲是一只豺精，睚眦的长相是龙首豺身，但他背上却生有七七四十九片龙鳞，他就靠着这些龙鳞才能任意变化灵力无穷，没了龙鳞他连身子都支撑不起来。

这情景让七留子很为难。他能体谅父母的爱子之心，但他也不敢有负使命。龙君理解他的难处，就诚恳地说：“上仙不必犹豫，我将这劣子的伤治好之后，就带他到天庭请罪求情。玉帝若开恩赦免，回来就将他锁入狼牙窟中，千年之内不许他出海。若天帝不饶，那就任其处置吧。”见七留子仍不言语，龙君当即吩咐手下：“去取珠宝来。”旁边的海螺精应了一声，不多时用一只盆大的蚌壳托出来满满一壳珍珠，上面有十几只大的珠子熠熠耀发出晶光。龙君说：“上仙辛苦来龙宫一趟，这些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请笑纳。万望给老龙一点薄面，宽限半日，让老龙有一点救小儿的展转馀地……”

“这些珠宝在下不敢收受，只想向龙君讨一枚鲛女珠和一块海底冰作为炼丹之用。”七留子还能说什么呢？他本不欲要这些珠宝，但想起天帝赏赐的那柄神芝，就向龙君施礼道：“那就请龙君速速上天庭向天帝求情吧。

敖钦听七留子要鲛珠和海底冰，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从蚌壳中捡出两颗最大的珠子，交与七留子道：“这就是鲛女珠。”说罢走出水晶宫，用手一抓，抓到一只圆鼓鼓的小鱼，回头招手从蚌女刚刚从冰洞取来的海底冰中拿出一块装入鱼腹，奉与七留子说：“海底冰出水即化，无法保存，我将它装入冰绡鱼的腹中，这样就无碍了。上仙把它带回去，暂且养在池中，等用时将鱼腹剖开取出就是。”

七留子谢过龙君，再三嘱咐道：“望龙君今日务必带二殿下上天庭请罪，若误了时辰，只怕连小仙也得受到牵连……”

敖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老龙深知利害关联，定不敢误时。”

七留子回转北溟。他是散仙，没有飞升前是不能上天庭的，只怕连南天门也进不去，因此只能将事情经过向师父禀报一遍，天尊将红湖一役写成折子，命喳喳鸟送至南天门外，，由守门神将上达天庭。　　22731/10880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