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

《左手》

第五十八章 认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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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光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感谢组织。就是他在外边,想见女儿一面都难,是组织安排他们父女见面。太感谢了。忽然,贾光明明白了,这一招他过去就用过,那是攻心,让亲人用亲情来说服他。不由暗暗冷笑,说服去吧,贾光明也认了。只要让贾光明看看女儿,死他都愿意。这是他可爱的女儿,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说:

“谣谣,是你啊!”

贾光明不由潸然泪下,女儿终于要认他这个爸爸了。只想女儿叫一声爸爸,他贾光明即赴黄泉,绝不会后悔。

李佃谣看到贾光明,他也知道自己。看见这个父亲,过去都是在电视上,报纸上。唯一的一次见面,是在共工集团广场的回廊上。在她的记忆中,贾光明就是一个影子。她能记得住的是贾光明抽烟。那天拿的是“中华”牌的香烟。她回过头和警察商量,得到允许。李佃谣打开香烟盒,递给了贾光明一支香烟,可惜李佃谣忘记了带火,还是警察帮贾光明点上。

贾光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气闷在口中,久久不愿吐出。这是他有生以来,抽过的最好的香烟。香烟在口中是那么的浓郁,是烟味,是亲情,全在里边。他说:琇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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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还有他......左成俊。”李佃谣是想暗示他,他和左成俊的恋情,会给贾光明带来一丝喜悦。也许,他贾光明的血脉,还可以传承下去。

贾光明一愣,停住了抽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死。许久了,他一直怀疑,他的对手不是郑行中。就是他,这个左成俊,他才是对手,是幕后的推手。左成俊就是要杀死他贾光明的人。贾光明盯住李佃谣,低沉地说:

“你和他好了!”

贾光明那低沉的声音,李佃谣觉得有点可怕。她说:

“嗯,还没有到那一步。”

贾光明突然怒了,伸手指着李佃谣,双目圆睁,好像瞳孔都放大了,凄厉地喝道:

“谣谣,你不能嫁给他。”

贾光明又收住声,女儿还没有认他呢,他哪来的资格?他恨左成俊,恨郑行中,他恨这个世界。李佃谣是他贾光明的女儿,不能和他们搅在一起。

李佃谣并不觉得吃惊,他们是对手,对抗到如今,仇恨全都窝在了心底。今天,贾光明把内心的仇气一下子发泄了出来。他只想到了左成俊是仇人,那么她李佃谣呢?她也是他们阵营里的一员,冲在第一线。为什么他贾光明就不恨自己呢?她说:

“别恨他了,还有我呢。”

“谣谣,我不恨你。我只是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认你。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

李佃谣是律师,有她的做人原则。她不想要那样的荣华富贵。她明白,自己是罪恶的产物,像畸形,被无情地抛进这个世界里。命里注定,她伴随着痛苦生长,凄凉地走向生命的尽头。她也低沉地说:

“不用后悔,我也不是有福的人。”

贾光明不是不愿意给李佃谣荣华富贵,以前,是因为他家有恶妻,他不能。其实并不是熊书红太可恶,是他贾光明爱名声,爱他手中的权利。再想给女儿什么,都不可以。

贾光明内心里真正后悔的是给了女儿的三分薄面。当初的郑援朝案,为了女儿,他饶郑援朝不死,却让他们翻过

身来,送自己去往黄泉路。他后悔自己当初的心太软,没有杀了郑援朝。他想让女儿意识到这一点。他看自己的女儿并不领情。他说:

“不,谣谣是有福分的人,以后可不能这么说。福气都从口里跑掉了。”

李佃谣觉得,警察能让贾光明抽支烟,对贾光明来说,这也是巨大的恩惠。她又和警察说了,再让贾光明抽上一支香烟,也算是她对贾光明的情分。她递给了贾光明一支香烟,她说:

“记得您上次拿过一条围巾,说是妈妈的,我想要。”

贾光明送往嘴里的香烟,送到嘴边,停住了。是有这么一条围巾。当初,他是想给李佃谣的。那是李明珠留下的唯一的纪念。贾光明一直秘藏着。那一次,熊书红死了,他拿了出来,由于心里慌乱,他放在哪儿了,想了许久,他记不起来了。他说:

“谣谣,你知道,这一次整我的人多,有点乱,记不起来放在哪儿了。”

“再仔细想想,等事情结束了,我去找他们要。”

这个死脑筋,贾光明第一次在心里埋怨女儿。他贾光明碰到了要掉脑袋的事情,要逃命,哪还能顾得上一条围巾。他说:

“当初要逃命,头脑乱,哪能顾得上一条围巾。”

李佃谣不悦,原以为贾光明对妈妈有情,留着一条围巾做念想。不想在关键的时候,他却弄丢了。她有些生气,说:

“那两大包的现金,你却没忘。”

被李佃谣呛了一句,如果是别人,贾光明会翻脸。可这是他的女儿。此时此地,在世上,有谁能想到他贾光明,还有谁胆敢来到警察局里来看他。只有他的女儿。李佃谣在他无望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说:

“谣谣,是爸爸错了,不该只记着钱。”

李佃谣怒了,杏目圆睁,她很大声地说:

“贾光明!不许提‘爸爸’二字。”

这是一把刀,扔在了贾光明的心里,狠狠地往深里扎。他痛了。现在的贾光明可以不要性命,但是,他得要女儿。不让他提“爸爸”二字,这是女儿依旧不认他。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双腿瑟瑟发抖,手扶着栏杆,瘫软在地上。贾光明无望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孤身一人。

李佃谣连忙叫警察开门,医生也来了,把贾光明抬到医务室里。李佃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里哀愁,担心贾光明的病情。来之前,和左成俊商量好,不要谈敏感的话题,让他开心一点。谁知是贾光明首先提到了“爸爸”二字,李佃谣不认。她宁可自己是孤儿,绝不认贾光明这个爸爸。

贾光明无恙,到医务室里不久,便缓了过来。不过,还需要静养,到下午的时候,才能被送回省纪委专案组。

李佃谣心里沉痛,怏怏无力地步出公安局的大门。刚刚走下台阶,左成俊便迎了上来,拉着她去自己的汽车里。左成俊不用司机,在这个时刻,他要和李佃谣呆在一起。李佃谣的心累,谁也不能打扰。他说:

“佃谣,不想了。过一阵子,慢慢地就会好起来了。”

“他晕了。”李佃谣愁容满面,她说。

是啊,人到暮年,儿女才是他的依赖。贾光明应该料不到李佃谣会去看他,高兴才是。左成俊说:

“是兴奋到了极致,物极必反,老年人这样也

正常。”

“他晕了,却不是因为高兴。”李佃谣依然忧愁,她说。

“他血压高?”左成俊猜想,他说。

“我看过他的病理检查表,身体没有多大问题,没有高血压。”李佃谣说:“我不许他提‘爸爸’二字。”

左成俊释然了,这是李佃谣的不是。他笑了,看着李佃谣的脸色,他说:

“佃谣,你没有选择。打从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他就是你的生身父亲。叫与不叫,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李佃谣低下了头,眼泪珠串一样地往下流。这是被血链绑定的事实。她无法推翻。她说:

“成俊,我难受。”

左成俊把汽车停在共工集团不远处的小河边,他扶李佃谣下了汽车。在此前他们坐过的那张铁椅上坐下,左成俊揽过李佃谣的肩膀,心疼地看着她。

微风吹拂着李佃谣的秀发,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李佃谣侧着脸,极目小河,河水潺潺,无可阻挡,经久不停地向前流去。她说:

“成俊,我真想变成水,融入小河,随它们而去。”

左成俊工人出身,没有这么浪漫。他为了逢迎李佃谣,也是想了许久,他说:

“是啊,水多自由,可以任着性子向前。人却不行,我们得好好活着,不能像水一样。”

“不,女人似水,我就要变成水,和它们一样。”李佃谣执拗地说着,颜面侧向外边,没有转回头。

左成俊忽然觉得李佃谣不似以往,情绪有些不大对头。莫不是心火入魔,神情恍惚。他搬着李佃谣的肩膀,让她的脸转过来,和自己面对着面。他说:

“佃谣,看着我,我是真的,你是真的。我们一定要面对现实。无论现实有多么残酷,我们一定要相伴走到老。”

李佃谣笑了,她靠在左成俊的肩膀上,喃喃地说:

“成俊,你想到哪儿去了。佃谣只是一时伤感,随景而发罢了。”

左成俊长舒一口气,把李佃谣搂进怀里,他渴望着李佃谣的双唇,但是他不敢。李佃谣正是伤心时,他让她依靠,想赋予她力量,让她坚强起来。

李佃谣还需要什么,她见到了贾光明,应该是一次正式的会面,谈论的都是应该谈论的事情。欣喜的是给他抽了香烟,她不知道贾光明喜欢什么,她觉得应该是够了。李佃谣现在需要的是依在左成俊的怀里,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聆听他的心跳,汲取力量。她要坚强地活下去。她忽然感到羞耻,忆起她和左成俊那不恰当的一幕,今天可以了。李佃谣的今天,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一半,她仰起头,眨眨眼睛说:

“成俊,现在......现在才是恰当的时间。”

左成俊低头看着心爱的李佃谣。她太美了,眼若清潭,深不见底,丰腴细润的脸庞,令人陶醉。在左成俊的心里,她是圣洁的魂灵,只能供奉着,永远不能随意去触碰。他对这个“恰当的时间”还不理解,质疑地望着心爱的人,他说:

“还有时间的么。”

李佃谣的大眼睛眨了一眨,害羞地点点头,看着左成俊。

左成俊不由心跳加快,热血涌上了头。他懵了,什么都不会想了。只有眼前的李佃谣。他搂紧了李佃谣,双唇贴了上去,脸也贴了上去,他想把身体贴得更紧,要他和她融为一体,共进那圣洁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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