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苏子赡敲响了苏异的房门。
打开门的苏异多少有点诧异。
“昨晚,莽撞了些...爹,你别往心里去。”
难得见苏子赡这般态度,苏异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是怪爹...爹不怪你。”
苏子赡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几层的宣纸,顺着木桌推给苏异。
“昏庸无为的太子当政时,一点钱财、女色就能骗到他,无半分先帝之姿,现如今女帝当政,在我看来她丝毫不会介意夏朝多分疆土,而攻打俯首称臣的外邦国度,只需要一个正当理由而已。”
苏异仔细看着小宣纸上的内容,眉头紧皱。
“以前你一是没有正当理由出兵,二是被那狗屁太子框的紧紧的。”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爹,赴蕃平乱,多么好的理由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异把宣纸放在桌上,左手握拳重重锤在桌上,目光深邃,缓声道:“此计可行。”
“申非,备车!”
大清早,一辆马车载着苏家父子驶向益州地牢。
木桌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苏子赡昨日在书院的书阁忙活大半个时辰就为了它,在苏子赡活着活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这次去江南,可曾见到你姥爷。”
苏子赡点点头。
“姥爷说等他写完《夏志》,先杀你,再灭蕃。”
“哈哈哈哈哈...你姥爷是一点没变。”
但只有苏异自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若不是被《夏志》拖着,自己和南蕃真的会被自己的老丈人给灭了。
南蕃,说透彻点,是大理国灭亡后,其余孽重建的王国。
南蕃国内王室分为三脉,有两脉是日渐兴起,自封的王室,当下两脉互相通婚,独揽大权,排挤着拥有最为正统的大理皇室血脉的一脉。
真正的大理皇室一族,每个人一生下来,他们的手腕处都刺有大理国国纹,这是其特有的,象征身份和地位的图纹。
益州的地牢,阴森森的,这里只关押苏异送来的犯人,有虎符方可提审犯人,否则,一律免谈。
认符,不认人。
神色倨傲的公子哥眼神涣散,脸色苍白,不见往日神彩;白脸男子眼角低垂,不敢抬头;魁梧大汉状态稍好,眼睛一直盯着步步走近的苏子赡。
“段英。”
白脸男子猛地抬头,一脸的震惊,魁梧大汉也不例外。
一桶凉水,泼醒了昏睡的段英,冷的哆嗦,痛的叫唤。
瞧见苏子赡,段英的眼神变得愤恨,但瞧见一旁的王武又缩缩脖子,面露怯意,闷声无言,生怕又挨一鞭子。
一间单独封闭的牢房里,段英解去全身枷锁,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喘。
“段英。”苏子赡坐在段英的对面,再次叫出他的名字。
“你,你,你如何知道......”
“送你个王位,你敢不敢要。”
段英听的迷迷糊糊,满脑疑惑,不知所以然。
“辉煌一时的大理皇室,在南蕃不如后起自封的假王室,甘心吗?”
“实属滑稽啊,不知你段家三辈人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先祖。”
两句话说到心坎处,直击灵魂,令段英默不作声。
段英虽说在南番嚣张狂放,不过却只是在他段家狭小的封地里,当今其他两脉如日中天,段家根基处处受到打击,地位日益落后。
“先前的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怎么,不敢?”
“当真算数?”沉默许久的段英弱弱问道。
“当真,绝无虚言。”
“你有何凭仗?”
“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凭我苏家的两万骁骑,三万步卒,益州的五万边军,够不够吃下它,不够,四周郡县还可以调出个一两万兵力。”
“够!可你又图什么。”
“要的不多,也就几百个脑袋,你们大王的,几个权臣的和几百骑军的。”
段英眼神一凝,深呼口气,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这笔买卖我做!”
“我需要一个正当的出兵理由。”
段英迟疑了一下,苏子赡做一噤声的动作,张口道:“我派人打听清楚了,你家都挂着爵位,你老子是从一品的文官,祖父曾任将军,有的事情不需要我教吧。”
“成龙,成虫就在你一念间了。”
段英眼神果断,站直身子向苏子赡弯腰作辑。
“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把握。”
“来人,带他去疗伤。”
送走段英,苏子赡跟着王武在地牢转悠,谋划着什么。
“武哥,你说我这刀伤没白挨吧,一刀换来几百个大好头颅。”
“你啊你,瞧你高兴的,这贼人面有反骨,小心为妙。”
“武哥还懂面相,那可得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城内的一处小别院里,绿竹环绕,琴音飘扬,有两人下着象棋。
棋盘上厮杀激烈。
依旧是昨晚那两人,苏异,恒毅。
“听你口述一番,这法子估摸着能行。以外力安内,岂不美哉,那一家子人肯定一百个愿意。”
“这段日子,还需要你给多推敲推敲,完善完善,常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此番容不得丝毫差错。”
恒毅看着苏异“嘿嘿”一笑,伸出左手食指,“一坛南卿酿的桂花酒。”
“你这老匹夫,想的倒美,不行,绝对不行。”
苏异放下手中的“马”,做好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
“哼~半坛,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行,哈哈哈。”
边笑边挪向恒毅一侧,勾手揽住恒毅,使劲拍打着恒毅的右肩。
甩开苏异的手,恒毅欣慰道:“昨夜你说错了,子赡懂事了,也长大了!”
“将军!”
“什么!好你个老无赖,老子夸你儿子呢,你来这一出,你说,是不是调棋了!”
“放你娘的屁!你个文人怎么像个大老粗一样,还说上脏话来了,将军将军,怎么啦!”
“我放你娘的屁!你苏异什么时候赢过我,还将我军,你将什么军!”
......
吵到最后大抵是累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歇息。
似乎想到什么,恒毅一拍大腿说:“我想你更应该让那人看看。”
三日后,段英的脸色红润不少,腿脚、胳膊、手上磨掉的肉完全结巴。
同样是那间封闭大牢,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三人。
段英三日以来一直不明白为何有此等好事,但心中堆积的喜悦让其更加坚定,一想到自己称王之景,陶醉不已。
“再隔一两日,给你安排辆马车送你回去,回到南蕃好好筹备。”
“前日我已书信一封告知家中,想必现在正在烧毁信纸。”
南蕃段侯府,一张纸在油灯上燃烧,憋屈多年的段家两父子相视点点头,各自离去。
南蕃,风雨欲来。
“你那几人可还带走?”
“嗯...”
“妇人之舌,恐误大事,有把握管住?不能则杀之为妙。”
“除了林峰,也就是那执扇男子,其他都杀!”段英咬牙狠心道。
“这倒有点做大事之人的样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段英笑脸附和,眼中透出赤裸裸的野心,还有一抹难以捕捉的狡黠。
三言两语,了定三人的生死。
二月的京城,分外的惬意。
天街小雨润如酥。
一辆马车从江南道而来,穿过雕刻有龙飞凤舞的“天阙城”三字的雄伟城门,驶向金碧辉煌、巍峨庄重的天阙皇宫。
天阙皇宫,朱甍碧瓦,画栋雕梁,苍松翠柏一望无际,迎风修篁遍地碧波。
美哉轮焉,美哉奂焉。
一道人影撑着伞,疾步跑向万象宫,途中所遇宫女纷纷屈膝避让,宦官更是不敢看她一眼。
万象宫大殿金顶雾锁烟迷,宫门外琪花瑶草,云锦天章;玉桥边虹草飘香,异水流芳。
进门,跨过门槛。
门槛较高。
“母后。”
说话之人身姿颀长,眉目清秀,肌肤如琼脂美玉,鼻梁秀挺,长着一双细长温和的眼眸,乌发束一白色丝带,着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
风流无双,惊为天人!
“媚然回来了。”
背身坐在紫檀木茶桌边的女人欣然转身,手里转动着佛珠,嘴角带笑。
能背坐在万象宫中的人,这天下有且只有一个,女帝颜霜。
褪去朝堂上的威严,战场上的英勇,女帝与一个容颜未衰的慈爱母亲一般无二。
“这次去书院,如何呀?”
“可给我烦死了!什么北冥书院,再也不去了。”
“被夫子教训啦?若你不犯错,夫子怎么可能教训你,夫子教训你是......”
“哎呀,没有,我是舍不得母后嘛。”
“胡说,母后还不知道你,巴不得逃出皇宫,要不是母后管着你,不知道现在在哪野呢!”
季媚然双手抱住女帝右手,头枕在女帝肩头,柔声撒娇。
“还是母后最懂我。”
女帝将轻轻的将脑袋靠着季媚然的脑袋,左手搭在季媚然的手上,轻轻一拍,动作亲昵。
“说说看吧,这次遇到了些什么。”
“遇到个该死的登徒子臭男人,叫苏什么,对,苏子赡......”
......
时隔两日,段英带着白面男子林峰隐秘的返回南蕃,临走时他问了苏子赡一个问题。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苏子赡笑而不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段英皱皱眉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图纹回想良久。
大理皇室的没落或许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皇室直系子孙都能忘掉自己先祖留下的国纹,更别说旁系了。
待到四下无人时,段英对坐在一旁的林峰问道:“可有什么想问的?”
林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睁眼说道:“不该我知道的事情,就不该问。”
“我好像问了很多不该问的问题,该死,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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