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受摧残的平坦地面上，只有姜小白的身躯静静躺着，在刚才那样的风波后，他身上却没有丝毫战后破碎的模样，就连伤痕都没有。

两个身影姗姗来迟，

最前方的壮硕身形，走到姜小白身旁捡起了血珠。

身后的渊龙默默看着他的动作，

列瑟芬将血珠捏在手中，仔细端详，

突然道，

“你彻底杀死了裂苍。”

渊龙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纠正道，

“那只是裂苍的乱魂，杀死他自己的是他的乱魂。”

列瑟芬没有否定，静静看着手中的血珠，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它和我抢。”

他没有回头，

“这对我而言本就没有作用。”

还没等他说完，列瑟芬便将血色宝珠丢给他，

完全没有准备的渊龙迟钝了片刻后，才慌忙接住。

双手捧住梦源后，忍不住对眼前这个冒失的家伙发出愤恨的吼叫，

“这要是砸碎了怎么办！”

扭头看着它的反应，列瑟芬忍不住嗤笑一声，

“哼，你不是说这玩意对你没用么？”

“这可是梦源啊！疯子！”

列瑟芬顶着白色面具，扭过头，看向地上陷入昏迷的姜小白，

“喂，你为什么不要？它至少可以帮你随意进出那个子界。”

身后的渊龙忍不住道，

“吃了它只会让我死的更快，你帮我保管吧，等哪一天我死了，你就把这东西给这家伙。”

远方的天空似乎比之前更暗了几分，连月光都仿佛被吞噬，这是专属于黎明前的黑暗。

“难得你居然还能信任我，就不怕我把它私吞了？”

渊龙右手一握，血珠缓缓隐入体内，

“哼，如果你真想消化这玩意，除非你不想再沉睡了，那样的话，这个继承人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渊龙站在列瑟芬身后，平静的面孔，不置可否。

两“人”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姜小白

渊龙突然道，

“很遗憾吧，没有让你的继承人吃掉裂苍。”

“倒确实有些遗憾，而且还有个那么强大的分魂，你说，如果我放弃任何约束，有机会打过他么？”

渊龙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不一定。”

“裂苍本来的力量可以支撑起这样一个分魂么，还是说，这是我继承人的力量？”

“那你眼光还挺不错的。”

“哼。”

列瑟芬轻笑出声，一切尘埃落定，两“人”间话也多了起来，

白色面具突然扭过来，后方的双眼盯着渊龙，

“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不救活炎昆。”

渊龙平静的望着他，只是眼眸深处似乎有些疲惫。

“因为我做不到。”

列瑟芬顿了顿，

“连你也不行么？”

“欣程”模样的渊龙摇摇头，

“本来可以的，但，那家伙把自己和这个小镇锁在了一起。”

列瑟芬的躯体似乎颤了颤，转过身，渊龙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

“它这个常驻或许比我们两个世守都称职的多。”

看着四周近乎化作平地的小镇，渊龙主动转移话题，

“你说，这里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到有人类的模样。”

列瑟芬没有回应，又把话题引到裂苍上，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裂苍，究竟是因为什么失败，他，又为什么会找上王宇，和，姜小白？”

白色面具静静转过，后面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一脸平静的“欣程”。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只是选择了一条疯狂，又无法实现的道路，可，万一，他本来，是能够成功的呢？”

对于他的猜想，渊龙只是平静的否定，

“从一开始，他就成功不了。”

“为什么？”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问过，我和裂苍原先的计划，你只是在不断肯定着自己的偏见。”

“不过，既然你连继承人都已经选好了，我也没必要再跟你透露什么。”

列瑟芬望着渊龙，他有些不理解后者在试图否定什么，

难道放影子进来的不是他们？将影子制作成分魂的不是裂苍？

和影子做交易试图以转生仪式逃到子界的，不是他们？

“我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够了，不要跟我倾诉你的偏见，做你以为的吧，清理你的继承人，彻底结束属于‘姜小白’的仪式。”

渊龙打断了他，列瑟芬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

他好像，从没深思渊龙要插入其中的原因，这家伙本可以就此沉睡，没必要醒来。

可能，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无所谓了——

列瑟芬再度抬起头，面具后的双眼，目光坚定，

“这一次说不定就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了。”

渊龙也看向他，平淡道，

“我在这里见过很多人最后一面。”

两人对视，死寂，

片刻后，列瑟芬长叹口气，

“唉，真是无情，行吧，我先带这小子回去了，这段时间你先别沉睡了，我应该也快死了。”

两人做着最后的道别，但渊龙依旧那么平静。

“知道了。”

突然，一阵浓厚的迷雾从远处奔来，渊龙的瞳孔猛然睁大，

下一刻，身形化作水波，瞬间消失在原地，

列瑟芬也反应过来，健硕的身形将姜小白扛在肩上，但还没来得及动作，

四周便被迷雾吞噬，弥漫。

“妈的，两个疯子！”

白色面具后方吐出咬牙切齿的咒骂，

大地微微颤动，巨大的触手不断从迷雾中浮现，重重砸在地面，

望着头顶砸下的巨大触手，列瑟芬喃喃自语，

“渊龙，你和裂苍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交易啊......”

“砰——”

触手重重砸在地面，迷雾中，列瑟芬扛着姜小白不断闪避。

他能感受到地面下这个怪物的庞大，这是即便之前裂苍巨大的身形在他面前都会相形见绌的体积。

心中疯狂的咒骂着那个已经死去的疯子和另一个瞬间消失的家伙

现在这个环境，他没办法带姜小白直接回到子界，

他还有些起手仪式要完成，

但身下怪物似乎也感知到了他，触手甚至开始提前砸在他的落地点，

列瑟芬只能在空中不断调整落点。

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了火焰，在浓厚的迷雾中肆意的烧着，

猛烈蔓延，

漫天的火

在某个瞬间，骤然照亮所有

列瑟芬终于能够看见眼前，

这是一座山脉，一座真正的山脉立在眼前，视线除它之外，便只剩空荡的天空。

但，这座山脉会动，甚至，在看着你。

一边又冒出一根触手，重重扑向他，

列瑟芬再度躲避。

这个火焰，让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是裂苍。

但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家伙居然没死，一阵白色的光芒从肩上的姜小白体内传出，

刚跳到半空中的列瑟芬重重砸到地面，

他震惊的发现，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仿佛被白光束缚住般。

白光并不刺眼，却蔓延至整个小镇，把眼前的“山脉”也完全覆盖。

下一刻，一阵困意袭来，

视线模糊中，他发现身边的触手也不再动作。

这是...

什么...

看向被摔到一旁的姜小白，他的身上以及不再发出白光，视线渐渐剥离，

“炎昆，你选择了他么？”

“对不起，我，迷失了自己。”

“欣程，是否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究竟，应该，如何抉择。”

意识消失的最后，列瑟芬听到了裂苍的声音。

————

金色酒店的六楼，

幽邃的长廊尽头，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漆黑晚礼服，

面前是翻涌的黑色浓雾。

黑雾缓缓平静，呈现出一间古旧诡异的房屋，

暗黄色的圆桌，昏暗的吊灯，以及趴在其上的姜小白和列瑟芬。

列瑟芬高大的身躯从桌子上缓缓爬起，看向四周，一脸茫然，

女人走进屋内，双手交在身前，毕恭毕敬，

“主上，已经困住那个眷徒了。”

白色面具看向一旁依旧昏迷的姜小白，

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那座庞大山脉的躯体是谁，

那是，时空之虫，储存着小镇的混乱。

因为“规则”的约束，它本来应该是无法进入小镇的。

但裂苍应该是凭借世守的权柄和它达成了某种交易，导致它进入了小镇。

可是，那时候姜小白身上的那阵白光，又是什么？

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

渊龙和裂苍的交易又究竟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姜小白？

列瑟芬右手支在头顶上，

那两个疯子真是——

给自己留下一堆麻烦。

“主上，您的面具脏了。”

女人指了指列瑟芬脸上白色面具的右边，那里有一片黑色的痕迹。

伸出手摸了摸，视线瞥到右手的手心，

没时间了。

“那个眷徒困住了么？”

“是的，主上。”

列瑟芬点点头，伸出左手，黑雾在手心升腾汇聚成一个漆黑符文。

该结束属于“姜小白”的仪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