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姚江风雨浪淘沙（九）

中午安排在姚江边上的映波楼，蔡确乃是福建人士。对南方的口味自然也不陌生。觥筹交错之间，宾主尽欢。因为都有公事在身，周璋和蔡确都没有喝太多的酒。饭后，周璋特邀请蔡确登龙泉山以望远，蔡确欣然同意，龙泉山不高，一刻功夫众人登上了山顶。周璋和蔡确让众人远离，二人并肩站在山巅，一览脚下如画江山。周璋沉吟片刻道：“我和蔡大人一见如故，也知道大人年少贫寒，做官以来一直关心疾苦，爱护百姓。所以今天和大人交浅言深一次，想和大人放开的交流一下，我们所有的话都作为个人的想法，离开此山后谁都没有说过这些话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周璋很想把现在地位还很低的蔡确变为自己的阻力，知道此人是一把利刃，尽管可能会伤到自己。自己的身边都是温文君子，很难胜任残酷的政治斗争。后五十年新旧两党此起彼伏残酷的互相迫害，自己身边的人太善良了。为了后面的斗争，太需要一把利刃了。三十出头的蔡确，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支持变法又不是王安石一系的核心成员，确实是自己很好的助手。只是功利心太强，道德水准有些勉强，不过自己现在不就是要建功立业的吗，又足够的功业可让蔡确去建立。周璋相信可以收服他，成为变法的一把斩荆披锐的利刃。

龙泉山顶，风中吹来一阵阵清淡的花香。蔡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开口说话。他对这个年轻的状元也非常感兴趣，大宋高门大阀已经基本没有了。但出身底层的他，比起世代官宦的人家，上升的速度会非常的慢，所以他投身王安石一系，就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才能获得平等升迁的机会。所以对这个同样出身寒门的状元，不断创造奇迹，不出意外一定会成为大宋宰执的人，他还是非常想亲近的。

现在听到周璋这番话自然是非常开心，马上应道：“当然没有问题，我对知县大人的事迹早已耳熟能详了，少年寒门状元，三年知县创造了奇迹般的成就，这些事情早让我对大人敬佩不已”。

周璋笑道：“既然大人如此一说，那么我们也就不客套了。在下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知道大人为青苗法法所来，而且王雱，吕惠卿等人绝对不会允许银行借贷条例存在的，更不可能用这个条例取代青苗法。所以他们对大人肯定有查出条例缺点的指令，以便于他们取缔银行借贷条例。此时的他们已经只用支持他们与否作为衡量对错的唯一标准了，至于青苗法在执行过程中是否偏离制定时的初衷，是否变成害民的恶法，已经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我相信大人已经看过我对青苗法的分析，大人可以就此和我展开讨论，此时只有你我二人言无禁忌，还是那句话，离开此处谁都没说过”。

“大人的分析报告我已经一字一句的仔细研读过”蔡确低声说道，‘可谓真知灼见字字珠玑，此话绝无奉承之意。家父是个小官吏，我自小在衙门长大，所以深知那些小吏的品行。我可以断言青苗法最后的结果绝不会出大人所料。另外，不满大人我几天前就来到了余姚，派人深入民众了解余姚黎民百姓的真实生活情况，我还自己去了银行咨询了很多的事情。银行的一个叫温衡的阳明书院的年轻学生的见识，都可以让我们这些两榜进士出身的人汗颜，其中可见大人教化之功。窥其一般可见大人的远见卓识。余姚三年来税收已经增加了三倍多，而且民间的富足已经远超三年前。更让下官不可思议的是大人居然还完成了别人百年也不可能完成的海塘，道路，水利，港口等等工程。让下官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而且还要加一条民也富足。大人是真正的天纵英才，吕惠卿，王雱之流与大人相比判如云泥，路边吠日的家犬而已”。蔡确心想我也骂几句，让大人放心放心。

周璋见蔡确如此上路的表态很是欣慰，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好吧，是历史书没有骗人。周璋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接着说道：“蔡大人如此认可我的看法，和余姚三年来取得的成绩。这些都让我感到非常的开心。但是王雱，吕惠卿等人让大人来余姚调查，绝不会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应对”？

蔡确想了一会说道：“我如实向陛下和宰执回报在余姚的所见所闻，确实大人在余姚取得的功绩无论谁也无法抹杀的，我回京后将竭力向朝廷推荐大人的银行借贷条例，让这个好办法推行全国为造福黎民百姓，也会推荐大人回京参与变法。”周璋听完说道：“如果这样势必引起王雱，吕惠卿的不快。在当前情况下，你我都无法阻挡二人的打击报复，我远在东南余姚，暂时还不会影响太大。而大人你回京后立即会收到二人的排挤和报复”。蔡确想到王雱的睚眦必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和吕惠卿冷酷无情的手腕，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问道：“大人有何良策”。周璋看着蔡确说道：“大人道余姚也有几天了，对余姚也有一定的了解了，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两年多的时间里余姚取得了巨大的进步，那么我问你在进步的过程中谁的利益被损害了”？

蔡确说道：“以我初步的了解应该都是受益者，无论士农工商的者发展中收益了。如果一定要说受损的是放高利贷者。好像放高利贷的钱也存入银行收取利息，从长远来看收益肯定打过高利贷，更关键的是这个收益是清白干净的。这样看来只有依靠高利贷的黑恶势力受损了，这确确也是大人要打击的对象。这样所有的良善都得到了利益，天下财物有定数，大人如何做多每个人都增加，几乎没有人减少呢”？

周璋应道：“大人刚才已经说道了关键，发展。发展是核心，没有发展任何想重新分配，比虎口夺食还难。所以无论是青苗法还是银行借贷条例，没有高速的发展支持都会变成收刮民脂民膏的恶法。既得利益者都是贪婪的，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利益。所以王安石公的变法注定不会成功的，即是一时见效也是人亡政息甚至人未亡政已息，北方开发千年，耕地兼并严重疲态已现，光靠北方自身注定无法走出泥潭。所以我们，我们的国家出路都不在北方。后面将是我们未来五十年的发展总纲领，全力稳定北方，高速发展东南，逐步开发湖广。以东南的工业化，消化北方土地兼并产生的富余劳动力，降低因为土地兼并的不安定因素，把坏事变好好事。然后用东南发展为朝廷带来的巨大的财力，推动北方的发展，最后实现国富民强的盛世梦想”。

听到如此宏大的规划，蔡确听得热血沸腾，他是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人，为此可以牺牲一切。于是蔡确颤声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如何去做”？意气风发的蔡大人已经被周璋忽悠上船了。周璋道：“东南需要平稳的发展十年，当前的政局是不会给东南十年的时间的，而且任王安石公继续下去，北方也无法稳定。所以现在能制衡介甫公的惟有司马君实，陛下早有让司马公还朝任职，但司马公因为无法认同新法，所以一直留守西京不愿回朝。所以我已经让师父濂溪先生写信给君实先生，让他务必出山，稳定朝堂局势。但君实先生实乃谦谦君子，太过方正，在朝堂的斗争中太吃亏，而且也缺乏足够的应变和变通的能力，而这些将是你要做的事情。君实先生将提名你出任中书检正，编修三司条例官，在这个位置起草所有的政令是你必须坚定的把我们的意志表达出来，司马君实是你坚强的后盾。东南将用巨大的成绩为我们的政策背书，你也将成为王雱，吕惠卿坚决的打倒对象，也是君实和我坚定的支持对象。你可以选择了，你思考一刻钟”。

蔡确没有犹豫，政治没有脚踏两条船的选择，是最大的忌讳。今天听了周璋的话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留守西京洛阳的那些老家伙，搞定他蔡确还是分分钟钟的事情，海南岛听说风景不错，可是现在他还年轻，不想如此找的去养老。于是他毫不迟疑的说道：“大人，我还有选择吗，还用问吗？”说完蔡确对着周璋深鞠一躬“愿一生追随大人，为大宋的强国梦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二人止住了话题，一起下了龙泉山。周璋又嘱咐蔡确提交给朝廷的调查报告一定要实事求是，任何的弄虚作假都会变成政敌攻击的弱点。回到县衙后二人分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