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魏林和杨小申一大早就醒了，他们简单的洗漱后，煮了点速冻的饺子当早饭，两人一边吃一边商量着事情。

“小申，你只知道她叫方晓冶是吗？”魏林问道。

“嗯，很早之前听我哥提过一嘴，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杨小申回道。

“其实，我们现在甚至不能确定这个方晓冶还在不在云泉？对吧？”魏林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我只知道她和我哥是一起来的云泉。”杨小申这次来云泉实属是死马当活马医，任何能找到或者联系到杨少寅的方法他都会去尽力尝试。

魏林拿出手机开始翻看通讯录，边翻边喃喃自语：“嗯……只有一个名字的话……嗯……我想想……”魏林曾经看到过米尔格拉姆提出的六度分隔理论，简单的说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多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任何一个人。这个看似简单的操作，实际上很难，这个时候，魏林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发小。

魏林的发小在中国移动上班，于是他想让发小帮忙，看看仅靠一个人的名字能不能查出那个人的其他信息。

“我给一个在移动上班的朋友打个电话，看看他能不能帮忙。”魏林对杨小申说完便起身走回了房间。

杨小申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屋子不大，所以杨小申清楚的听到魏林在房间里“嗯嗯哦哦”的回应着电话那头的人。不一会儿，魏林走出了房间，只见他有些无奈的对杨小申说道：“不行啊，我朋友说他们移动现在管的很严，只有领导才有权限查，而且还需要有公安的调查令才行。”

“那……”杨小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再看看……”魏林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往下划拉着通讯录，突然，他的手在一个名字前面停了下来，只见名字的备注是：“天华建筑—徐晖”。魏林看着名字若有所思，随后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多，于是他放下手机对杨小申说道：“小申，我等会儿再联系一下别的朋友，应该总有办法的。”

魏林并没有第一时间向杨小申说白他内心的想法和安排，毕竟他也不知道徐晖到底能不能帮这个忙，心想很多事情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还是少说为妙。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谢谢你，林哥。”杨小申连连道谢。

魏林并没有马上联系徐晖，因为他知道生意人或是自由职业者基本不会在大冬天起那么早，更何况这还是有事有求于对方，所以最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到了上午九点多的时候，魏林给徐晖发去了一条微信：“徐总，最近有空吗？”对方一直没有回复，魏林表面平静，心里实则惴惴不安，因为徐晖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会帮忙的人了，如果连他都帮不了，那魏林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徐晖，其实他和魏林也算不上朋友，徐晖充其量只是魏林几年前的一个客户而已，魏林曾帮他的建筑设计公司拍过企业形象照，在魏林的印象里徐晖是那种比较直爽豪气，不拘小节的人，徐晖后来经常给魏林推荐客户，当然魏林也懂得投桃报李，每当徐晖的项目忙不过来，需要把一部分绘图工作外包给兼职设计师的时候，魏林推荐过身边几个认识的设计师给徐晖，以解他的燃眉之急，商圈有时候并不都是尔虞我诈，也有良性和充满好意的你来我往，正如徐晖和魏林这样。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魏林终于等到徐晖的回复，于是他和徐晖约好了晚上碰面，这种求人帮忙的事自然是当面说比较有诚意。

“小申，我晚上约了一个朋友，看看他能不能帮忙。”魏林对杨小申说道。

“那我要一起去吗？”杨小申问了一句。

“没事，你在家吧，对了，我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你，这样你以后出门进门的也方便。”魏林好像一夜之间就把杨小申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平日里那个自我又冷漠的魏林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魏林并不自知，或许自己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杨小申接过魏林递给他的钥匙，然后连忙说道：“林哥，我不知道会在云泉呆几天，也许会一直呆到找着我哥为止。”

“你想说什么？”还没等杨小申说完，魏林就插嘴问道。

“我是说如果一直住你这……”杨小申这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便再次被魏林打断了。

“那你想每天住酒店？还是准备租个房子？”魏林打趣道。

“这两天我去看看，在你家附近租个房子吧，短期的那种，我也希望能早点找到我哥。”杨小申一脸正经的说道。

这时只见魏林笑了笑，随后拍了拍杨小申的肩膀问道：“对了，你刚毕业一年是吧？这一年在做什么工作啊？”

杨小申对魏林突然转了风向的发问感到纳闷，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道：“我学医药的，毕业后在天津的一家医药公司上班。”

“哦……”魏林特意拉长了声音说道：“难怪难怪！医药公司的效益果然很好！那你是不是嫌钱太多了？还，还租个房子？！”

“林哥，我是觉得如果长时间住你这，会打扰到你。”杨小申赶忙解释道。

“可你已经打扰到我了！从你给我打电话的那一刻开始！”魏林此时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不过他马上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对杨小申说道：“小申，我当然不希望你长时间住我这，我巴不得你住的时间越短越好，这样就说明我们很快就找到你哥了，不是吗？”

杨小申被魏林的话戳中了心底最软的地方，他有太多感谢的话想对魏林说，可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嗯嗯”两声。

“好了，我们都别啰嗦了，现在只要做两件事，第一，你安心住下，第二，我们一起找到你哥！”此时的魏林目光如炬。

傍晚六点多，魏林提前到了徐晖定的餐厅，没想到徐晖已经在餐厅等他了。于是在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魏林便开门见山的向徐晖表明了来意。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魏林对徐晖说道。

“查？”徐晖瞪大了双眼，他对魏林刚才说的话充满了疑惑。

魏林紧接着说道：“徐总，我记得之前我们闲聊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以前是警察，后来才辞职开了公司。”

“你记得倒真清啊，可我现在不是警察了啊。”徐晖笑了笑说道。

“我明白，所以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向你开这个口。”魏林恳切的继续对徐晖说道：“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没什么朋友，我只能想到你了。”

以徐晖对魏林的了解，若不是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像魏林这样自视清高的人是断断不会求人办事的，而且徐晖心里其实还挺把魏林当朋友的，所以他收起了之前笑嘻嘻的脸，低声问道：“查什么人？”还没等魏林说话，只见徐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先声明啊，你绝对不能做违法的事啊！”

魏林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徐晖说道：“一定一定！徐总，我想查的这个人叫方晓冶，女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外地人，来我们云泉大概四年了，根据这些信息，你有没有办法查到她的电话或者住址什么的？”魏林一口气清清楚楚的说完了。

“你和她什么关系？”徐晖听完后直直的问了一句。

“其实没有关系。”魏林想了想说道：“这个方晓冶是我同学的女朋友，最近呢，我和我同学之间产生了一点误会，我联系不上他了，我想能不能通过找到他女友，把这个事儿解开。”魏林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嗯……”徐晖敏锐的察觉到魏林没有把话说全，但他并没有往下细问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魏林并不是那种会惹事儿的主，所以徐晖一边吃菜一边对魏林说道：“魏林啊，其实几年前帮忙查个人啊什么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后来因民警泄露个人信息而引发过几起纠纷，所以啊，现在除非是涉案，一般的民警是不能随意查询公民的个人信息的，更别说把信息泄露给外人了。”

徐晖心里虽有意帮魏林的忙，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必须得让魏林明白，这个看上去不大不小的忙，其实很让人为难。

“了解了解。”魏林连连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愈加诚恳的说道：“徐总，我向你保证，我就是想找到我同学，绝不是那些想找到欠债的老赖啊，或者找仇家什么的，你放一万个心，你也知道我整天深居简出的，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啊。”

魏林的言辞真诚又殷切，徐晖见状便说道：“那是那是，我相信你说的，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就去帮你问问看，不过我不能保证我以前的同事一定会帮忙查啊，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你说对吧？”徐晖经商了这么些年，早就养成了说话做事留有余地的习惯。

“是是是，那徐总我先谢谢你了。”魏林听徐晖这么说，连忙谢道：“太谢谢了！”

“吃菜吧，看你都没怎么吃。”徐晖看得出魏林的心事从此刻开始稍稍放下了一些，于是他便和魏林闲聊了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有案子就做，没案子就宅在家里。”魏林边吃边说道：“你呢？你的建筑公司是不是又扩大规模了？我记得几年前，你经常让我给你推荐兼职设计师。”

“呵……”徐晖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然后吃了一大口菜，说道：“还扩大呢？公司两年前就不做了。”

“嗯？怎么不做了？这几年建筑行业不是挺……”魏林话音未落，徐晖抢着说了一句：“哎，说起来，这还要拜你所赐啊！魏大摄影师！”

“我？”魏林完全听不懂徐晖在说什么，他一脸不解的问徐晖：“和我有什么关系？”

“吃菜吃菜。”徐晖没有继续接魏林的话茬。

可这时魏林的好奇心彻底被徐晖刚才莫名其妙的话给调动起来了，于是魏林继续问道：“徐总，你倒是说明白啊！怎么你的公司不做了，和我还能有关系？”

徐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哎，两年前湖畔新城的事你有听说过吗？”

“没啊。”魏林摇摇头。

“没看到新闻也正常，这个事故虽然很大，但那个时候被压了下来，更何况你这个大师也不会去关心和你无关的事吧？呵呵。”徐晖说话间还不忘酸了魏林一句。

“你就别损我了，湖畔新城怎么了？”魏林追问道。

“工地上出了坍塌的事故，死了十几个人，哎。”徐晖连连叹气。

“卧槽！这么严重？”魏林瞪大了眼睛问徐晖：“难道是你的公司负责造的？”

“施工方不是我们。”徐晖摇摇头说道：“你要知道像湖畔新城这么大体量的商业综合体，我们这种规模的建筑公司是不可能吃得下来的。”

“那是？”魏林喝了一口水。

“湖畔新城是我前岳父和其他几个老板一起弄的项目，当时是由市设计院负责的，做工程的其实心里都清楚，很多大的项目，或者说项目里的某一部分，设计院他们也都会找外面的小公司外包出去。”徐晖意兴阑珊的夹了一口菜。

“所以说，你们公司当时也负责了其中的一部分设计工作是吗？”魏林瞬间就明白了徐晖的意思。

“是的。”徐晖点点头。

“那个……前岳父？”魏林总能第一时间抓出繁多信息中的重点，他没有忍住向徐晖问出了这个有点八卦的问题。

“嗯嗯。”徐晖应了两声，歪着头说道：“离了一年多了，这个不重要。”

魏林还记得之前徐晖和他说起过，从警校毕业后，徐晖就在云泉城东派出所当了一名户籍警，后来地产商人蒋光耀的独生女蒋雪看上了他，非要嫁给他。魏林从徐晖的话中听得出，其实徐晖对蒋雪并没什么感情，但是后来徐晖还是从派出所辞职了，不久后便和蒋雪结了婚。徐晖虽然没有直说，但魏林心里很清楚，天华建筑十有八九是蒋光耀帮着开的。魏林不愿意去揣测徐晖选择辞职并和蒋雪结婚的原因，也许徐晖本来就不爱当警察，也许是因为蒋雪的攻势太强，也许徐晖一早就有着自己的盘算，毕竟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若说没有半点心思，估计也没人相信。

只见徐晖迅速把他离婚的事一嘴带过，接着对魏林说道：“湖畔新城这个项目主要是混凝土结构，只有一点钢结构，我们公司负责的就是那个钢结构大悬挑的图纸设计，可他妈的就是这点钢结构上出了问题，施工的时候，那个大悬挑结构坍塌了。后来很快就查出了原因，是设计上出了问题，结构按照轻钢屋盖设计，但建筑屋面做了50mm的细石混凝土，我们完成图纸交给市设计院后，我猜他们根本没有校对和图审，直接就盖章交给施工方了。”徐晖越说越激动，可魏林还是没有梳理出湖畔新城的坍塌事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时魏林向徐晖问了句：“设计出了问题？”其实魏林刚才也听不大懂徐晖洋洋洒洒说的这番话。

“对啊！就是我们公司出的图纸，设计出了错！”徐晖无奈的说道：“魏林啊，魏林，你知道吗？画这张图纸的就是那个时候你帮忙推荐过来做兼职的小杜啊！”

“小杜？杜辰骏？”魏林惊呼一声，感觉脑子瞬间懵了，原来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

“哎，其实这和你也没有关系。”徐晖看到魏林一脸震惊的神色，于是便马上安抚道：“我刚才说我的公司倒了是拜你所赐，只是句玩笑话罢了。”

这时的魏林五味杂陈，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句也许并不十分恰当的话，那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因事故丧生的十几名工人实在太让人痛心，十几个家庭在一天之内彻底毁了。魏林内心理性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事怎么能怪自己呢？原罪是设计的差错和审核过程中的疏忽造成的，而另一个感性的声音也在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并不算熟的杜辰骏推荐给徐晖，那么所有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

“那杜辰骏呢？”魏林收拾了一下情绪向徐晖问道。

徐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道：“进去了，那个时候一共二十几个负责人都进去了，后来我们这些相关责任方一共赔给家属们一千多万，我岳父，哦，我前岳父也是费了很多周章，我才没进去，哎，也不知道小杜出来没。”

“这起事故确实太严重了，哎，你当时怎么也没和我说呢？”魏林有些纳闷，为什么两年前徐晖一点都没向他提起过这件事。

“和你说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严格意义上讲，这事确实和你没有关系啊！有人喝水噎着了，难道是自来水厂的责任吗？”徐晖说完，露出了一个无奈又释然的笑。

“那你的建筑公司不做了，这两年你在做什么啊？”魏林关切的问道。

“这些年呢也积累了一些客户和人脉，所以弄了个广告公司，赚点小钱混口饭吃，能保平安最重要，广告公司嘛好歹不会因为把客户的logo设计得丑而闹出人命，你说对吧？呵呵呵呵！”徐晖自嘲道。

魏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晖，他突然感觉今晚的这顿饭吃的特别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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