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 秋意泊轻轻地笑了起来，带着点调侃道：“想法是好的。”
想法是好的，但是不可能。
炼虚合道, 也可以解释成将自己炼成虚幻，与道相合。一入炼虚合道, 就没有细胞这种说法了，非要说那也有……天地之间任意一点灵气, 都可以算作是道君的一部分。
更不必说秋意泊和泊意秋这般的造化道祖。
当然，强行捏点东西出来也不是不行，问题是他们配吗？
不是看不起凡间科技的意思，是看不起凡间目前点出来的科技树的意思。
以秋意泊举例，他这具身体的核心是他的神魂，所有的灵力因他的神魂凝聚，形成了一个以灵气为基础经过极度压缩后的固态物质, 无论是头发还是血液，甚至脏器，都是这般形成的, 只不过为了保持形态的稳定，灵气的偏重有所不同——这也是到达阳神境界后可以借助天地法则在天地间瞬移的原因之一。
血液作为身体重要的运载条件之一，其中蕴含的灵气不知道有多少, 哪怕在脱离秋意泊的身体后短时间内甚至无法自然溢散，需要秋意泊主动将它化去。如果秋意泊将自己的一滴血交给了官方进行研究，先不提他们连发现灵气都做不到, 怎么做到淡化他的血液使血液达到一个安全范围？往里头注水吗？注多少水才够？一座湖吗？
秋意泊是泡在水里几年, 通过天然对灵气的吸引力就能将周遭养成洞天福地的境界。没有他的控制，一但这一滴血的稳定性被打破，自然环境下大概率会形成一场爆炸——天上能冒出超大朵蘑菇云并且附赠地面一个深渊巨坑的那种。
他是没有兴趣给自个儿老家赠送一朵蘑菇云的, 他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嫌弃日子太单调了非要整点刺激的。
阴总工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听到这个回答也不觉得出乎意料，他隔着屏幕看着这位名满天下的老祖宗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忽地低下头去，不再与他对视。秋沐枫适时道：“阴总工爱开玩笑，两位老祖见谅。”
泊意秋含笑道：“没关系。”
视频就此挂断，秋沐枫陡然听见阴总工长叹了一口气，他抬眼望去，便见阴总工摇了摇头，神色莫名：“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要是不知道，就不会冒出这么多想法，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明明知道人类的进步就在面前，却只能望而兴叹。
秋沐枫见识过修真界，安慰地拍了拍阴总工的肩膀：“老祖与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体系，老祖不同意也有老祖的顾虑。”
他少见的开了个玩笑：“您也知道，当神仙的都是要守天条的。”
阴总工郁闷地说：“真的没办法吗？要不我们试试？”
秋沐枫眉目中不经意间带出了一点笑意，莫名与秋意泊格外的相似：“阴总工，我劝你最好不要。”
阴总工侧目望来，秋沐枫依旧保持他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两位老祖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如今他们与我们说话，去拍什么戏，那是他们乐意……我去过修仙界，阴总工，那时我才叫知道什么叫做不可直视。”
“什么意思？”阴总工心中一动，大概猜到所谓的‘不可直视’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
秋沐枫微笑道：“字面上的意思。”
“您明白吗？”秋沐枫道：“可怕的事情在于，让别人可以直视，才是他们故意为之，而不可直视……才是自然而然的状态。”
他想到那日他和泊意秋前往了修仙界，第一站去的便是凌霄宗，老祖带着他进了洗剑峰，指着那儿告诉他，这里是他们修行的地方。老祖带着他在宗门中游览，忽地经过一片演武场的时候，老祖忽然遮住了他的眼睛，和他说：“别看。”
他不是一个小孩儿了，但是他依旧很好奇这未知的一切，笑问：“因为剑气吗？”
泊意秋一手遮在了秋沐枫眼前，“不是，但也可以认为是。”
“所谓修士，修的是道。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所修之道与自身相融，不管是凡人还是低境界的修士，目之所触，便是直视对方的道，会被道意影响，神魂无法承担这一份道意，自然就会反馈到肉身上。”
他们小时候被孤舟师祖的剑意蛰过眼睛，那时以为是剑意，三叔也是这么说的，可到了如今，却知道那其实是道的映射，孤舟师祖的道那么锋锐，那么一往无前，哪怕只是一个虚影，也不是当时还是凡人的他们能够直视的。
“凌霄宗门下多剑修，你要是直视场中那两个人，眼睛作为你领略他们道意的主体，大概是要被刺瞎的。”
秋沐枫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直视老祖不会，难道道意还讲究血缘？”
泊意秋笑着说：“那是为了方便，所以有意收敛了周身气息而已。”
如果不有意收敛，直视他会有什么结果？
泊意秋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他的目光温和极了，略作思索便答道：“凡人的话，会死，而且会死得不太好看。”
哪怕是秋意泊那样春风化雨的道，凡人依旧是无法承受的，再温和，那也是直指本源的无上大道。别说是凡人，就算是让个道君来，在秋意泊未曾收敛的情况下直视他，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秋沐枫垂下眼帘，他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这一切，场中那两人他已经不能直视，那么能轻易挡下对方的道的老祖又是什么修为？至少是和对方同一水平或者高出他们吧？他想了想，喃喃道：“如果我们可以修仙……”
泊意秋好笑地在心中想：他们要是能修仙，在修仙界里可以横着走。
秋沐枫其实是个修仙的料子，可惜他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走到了这个地位，和凡间的因果牵扯得太深、太重，他就算踏上仙途，他也根本就活不到能与因果抗衡的地步。
抗衡不过，那就是死于劫数之下。
哪怕是秋意泊，不是天道自救，他恐怕也活不下来。
似乎没必要，人生短短不过百年，没有必要徒增这一点遗憾。
他却听见自己问秋沐枫：“秋沐枫，你想不想修仙？”
秋沐枫顿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老祖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直接答应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隐晦的拒绝，泊意秋轻笑道：“说起来，秋家有一支在修仙界中，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
秋沐枫收起了回忆，不轻不重地警告了阴总工一番，想必他的意思也会传达到更远的地方。他已经提醒过了，两位老祖是他们秋家的老祖，不论到底能不能动到两位老祖，想动他们，总要先过了他们家这一关。
***
另一侧，秋意泊正在欣赏冷傲仙君与他的刁蛮小师妹——因为一些大家都知道原因，既然主角是男性，那么这个角色就是女性。反之，如果主角是女性，那么这个角色就是男性。
这不重要。
重要是看漱玉道君拍戏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秋意泊作为整个剧组的大爹，被安排在了卫导后面，卫导猛然回头，黑着脸问道：“大少爷，这有这么好笑吗？！”
他已经笑得男女主都笑场了好几次了！
卫导不等秋意泊回答，拿起喇叭就对着漱玉道君大吼：“云漱玉！你搁这儿梦游呢！你演的什么东西！冷傲仙君冷傲仙君！你笑得开出朵花来的算怎么回事？！”
“噗嗤！”秋意泊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笑就在这里！漱玉师叔的演技也就那么一回事，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到了这个剧组吧其实他也没用演技，纯粹是本色出演。问题来了，漱玉师叔本来就是个言笑随心的美人儿，这地方让他太熟悉，太放松，一不小心就笑了起来。
可是他演的是冷——傲——仙君哎。
卫导听笑声听得火大，拿着喇叭对着秋意泊道：“大少爷，算我怕了你了！你换个地方笑成不？！”
秋意泊举双手投降：“我不笑了总行了吧！”
他嘴上说着不笑，可眼角眉梢之间都带着明显的笑意，让人一看见他就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漱玉道君自然也不能免俗，他笑着说：“导演，别怪他，是我自己忍不住。”
“艹！”卫导蹦出来一个脏字：“原来你知道啊？！你就不能憋着点？我们一个剧组的人陪着你玩儿啊？！”
卫导的目光在群演那儿一扫，随便指了个人：“我随便挑个人出来演，都比你冷傲！你再笑场你就等着滚蛋吧！”
虽然都知道卫导是含怒随便指了个人是为了刺激云漱玉，但众人还是下意识顺着卫导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连漱玉道君都不能免俗。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漱玉道君居然说：“他？那我确实比不过。”
众人也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操！真的好适合！
这人是谁？怎么之前没在群演堆里见过他？长成这样，搁那儿一站就是活脱脱的冷傲仙君，都不带演的！
秋意泊都看傻眼了，连忙站了起来：“……师祖，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孤舟道祖！
孤舟道祖神色清淡，对众人目光所指根本不以为意，淡淡地看了一眼秋意泊就算是回应了。如今孤舟道祖早就摆脱了无情道的限制，但他和温夷光就是天生不爱说话的那一挂，和道统不道统的关系不大。
秋意泊立刻get到了孤舟道祖的意思，三两步到了他的身边，小声解释说：“我和漱玉师叔在凡间组了本戏，如今正在演呢……”
对着孤舟道祖的眼神，秋意泊莫名有些心虚：“……对，就是唱戏的那种……嗯……漱玉师叔是要当戏子……我不是，我出钱……那人是班头……负责调-教的……”
孤舟道祖看了一眼漱玉道君，目光澄澈。
秋意泊顿悟，他师祖的意思是：怎么就沦落到去当戏子了？
——你们好丢人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