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竹与南宫信一见王上突然神情如此认真起来，

也都赶忙正襟危坐，然后行礼询问道，

“王上还有何事吩咐？”

周建国神情严肃的说道，

“寡人要做的变革，都是制度与体制的变革。大刀阔斧的变革做起来是非常简单的。但是维持变革后的制度与体制的稳定是异常困难与重要的。”

南宫信一与南宫竹都听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无论是废除奴隶制度，还是分封制度。

单纯的改制，是可以轻松做到的，但是改变这个时代人的观念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达到的。

周建国对此印象更深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印度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名义上废除阶级的种姓制度已经达百年之久了。

因为几千年的种姓制度的巨大惯性，虽然没有统治者的强行压制。

但是民间还是以种姓制度隔离开来。

导致种姓制度废除了达百年之久的印度，进入了现代文明却依然带着落后的种姓制度。

周建国认为就是因为印度没有经历过‘破’与‘立’。

拖泥带水的制度改革会让旧的制度基因依然依附在新制度上，

时间久了反而形成了共生状态，导致整个国家前退两难。

华夏民族经历的两次制度变革，都对全民族进行了深层次的‘破’与‘立’。

一次自然是秦始皇的伟大贡献，另一次则是二十世纪的立国。

“王上是要想立新法吗？”南宫信一轻声询问道。

周建国诧异的看着南宫信一，没想到南宫信一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先生怎么会得知寡人的这个想法？”周建国赶忙询问道。

南宫竹听到立新法一事也是显得很吃惊。

因为南宫竹知道天子想做事，南宫竹也打算将整个家族的命运一起压在天子身上。

所以天子的决策他都会去全力执行。

南宫信一就比南宫竹思考的更多了，他不单单支持天子。

他受伤的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琢磨天子变革所会遇到的种种困难。

南宫信一发现，天子的变革虽然短时间内肯定会激发国内的活力与民心。

但是长远看来也会引起很多混乱与矛盾。

毕竟废除奴隶等措施是打破千年的固有阶层，所引发的后果都不一定是积极正面的。

南宫信一看着周建国随即说道，

“臣下养伤的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王上变革所会遇到的困难。臣下思考多日觉得，如果没有一套新法来维持新的制度，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周建国听到南宫信一如此一说，很是感动。

有一个如此贴心的谋臣在自己身边，自己做任何事情也一定会事半功倍。

南宫竹这个时候才明白南宫信一的考量。

如今这个时代，所有的阶层都有着明显的身份划分。

不同阶层的人所适用的法律并不一样，而高一阶层的人对下一阶层的人则具有绝对的权威。

天子在做的事情一直是想打破阶层的隔阂，但是如果没有新法支持那也只是一个短时间内的口号。

周建国看着南宫信一，动情的说道，

“遇到南宫先生与东野先生，是寡人今生的一大幸事啊！！”

南宫信一赶忙表态道，

“王上做的事情，是合于天道。臣下自然是殚精竭虑报效王上。新法一事王上可有图谋？”

周建国赶忙点着头说道，

“新法一事的确是寡人这些日子所思考的。但是细细想来还是没有头绪。毕竟涉及的方面太广，所以才会相与二位卿士商议。”

南宫竹听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其实天子还是需要他们二位的支持。

想到这里南宫竹内心还是有些忧虑的，赶忙行礼说道，

“王上，自三皇五帝以来，我们奉行的礼法一直都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不知王上的新法内核是什么？”

这个礼法别说士大夫们觉得正常，连庶人与奴隶们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个才是新法要成立的关键。

如果当一个被奴役的人不觉得自己是被奴役。

那么你解救他的肉体也无济于事，甚至他还会怨恨你将他带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奴隶被铁链栓久了，他会认为这个铁链给他带来了安全感。

人类几千年的历史无数次上演了这样一幕。

那就是拯救万民的拯救者，并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上。

而是死在了自己拯救的人手上。

虽然这一幕很滑稽，但是细想之下也非常符合人性。

人都是恐惧未知的，特别是没有思想与精神的底层奴隶。

周建国看了看南宫竹，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确是这个时代的礼法。寡人要做的新法核心内容就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南宫信一与南宫竹突然都愣住了。

南宫信一思索了很多天，他觉得最好的方法是设计出几套新的礼法。

每一套对应不同阶层的贵族。

然后再废除各士大夫家族内部的族法，尽量将司法权归到天子的手上。

南宫信一这么想，也是为了配合天子将所有权利集中到天子手上。

这个时代的周王室只有一个大概笼统的礼法标准，然后每个士大夫在自家家族又有新的族法。

南宫信一认为司法权是天子重要的权利之一，所以地方上众多混乱的法律被取缔是一定的。

但是南宫信一万万没有想到，天子的计划是设计出一套新法，

代替各个阶层的所有法律，这个听起来太不可思议。

甚至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了。

南宫竹难以置信的看着天子询问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上要做到如此地步？士大夫们会支持这样的新法吗？”

南宫信一也诧异的看着天子，他也没有想到天子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此时南宫信一心想，天子要做的不是打通阶层，而是打破阶层？

南宫信一倒吸了一口凉气，先是看了一眼南宫竹，随即轻声说道，

“王上，这可跟赎买丹国人，废除奴隶制度不一样。您是天子，您的举措可能会引起列国的连锁反应。”

其实南宫信一知道，就算推行天子要的这种内核的新法。

在周国国内不会有多大的阻力，毕竟天子的威望在这里。

但是列国诸侯的反响呢？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了，那他们诸侯呢？

天子犯法谁来惩戒呢？这个会不会成为列国的笑话？或者一句空话？

周建国自己自然知道这个新法的内核会在列国引起怎么样的轰动。

但是这正是周建国要做的事情，他在为日后的变革做更深层次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