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晓月未明。
王泉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上凤凰山。
举目四望,眼前尽是黑,山风阵阵,林木影错,令人心惊。
手电筒发着微光,在林木浅草中晃动穿行。
微光愈弱,人影愈疾,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
足足找了大半个小时,附近的青草都被踏平了,可是依然不见老黄牛的踪影。
“王泉,你没记错吧?是这里吗?”
老妈声音焦急地问道。
泉水叮咚,山间的夜里,越发响亮。
手电筒的光打在溪流旁的一块青石上,王泉点了点头,“就是这里没错,我在这块石头旁洗过脸。”
“那牛呢?”老妈扭头四顾,四周漆黑依旧。
“丢了!”
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王泉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心中恼恨无比,真是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个年代里,对于一个依靠种地为生的农村家庭,牛意味着什么?
王泉心里非常清楚,那是一个家庭的命根子。
“丢了?”
王泉老妈不敢相信,“怎么能丢了呢?”
一把夺过王泉手里的手电筒,还想去山林里找。
王泉拦住了她,“妈,大晚上的光咱两恐怕不行,咱快回村找人帮忙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王泉娘俩又火急火燎地跑下山。
路上一商量,两人一口气跑到了大队部。
这时大队部里还亮着灯,值班的老朱还没睡。
王泉敲开了门,喊了声“朱爷爷”,说明来意。
自己家的牛在凤凰山上丢了,想问问村里有没有人看见。
能不能用村里的广播给喊一下。
老朱挠了挠头,有点为难。
村长规定,这大喇叭不能随便用。
凡事都得村长批准才行。
要是往常,这跑个腿,去问一声也不难。
可是,今天采石场出了事,村长也是跟着去乡医院了。
老朱一摊手,也是一脸无奈,不敢擅作主张。
有事求人,王泉娘俩连忙说好话。
在听出来,王泉要买两盒好烟感谢时,老朱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
但是,随即又黯然,之前他就是收了村民的好处。
什么丈夫出去打牌,媳妇找不到人,什么孩子出去疯跑,不回家吃饭,什么阿猫阿狗的,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事,都用大喇叭喊。
这喊来喊去的,烟呀、糖呀,倒是没少收,但是村长不愿意了。
于是,明令禁止,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是再敢乱用大喇叭,就让他收拾铺盖滚蛋。
哪头大,哪头小,他还是拎着清的,别为了捡个芝麻,丢个西瓜。
老朱这人除了爱贪点小便宜,人其实也不坏。
见王泉娘俩着急的模样,他便给出主意。
虽然罗村长不在家,但是他家里有人啊。
只要村长家里有人说句话,他这面立马就给广播。
王泉一见老朱真是不敢做主,便道了声谢,向着村长家里跑去。
这时,村里都是土路,也没有路灯。
村长家离大队部虽是不远,王泉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赶到。
院门敞开着,屋里亮着灯。
喊了一声“罗村长,在家吗?”
王泉一脚迈进了院。
“啊,来人啦,你快起开!”
“这是谁呀,坏老子好事!”
“你快别说了,快藏起来!”
屋里一阵惊慌,窃窃私语,柜门响动。
“谁呀?来了!”
罗娟应了一声,快步从屋里迎了出来,凝目一看,惊愕道:“王泉,你来干啥?”
王泉微微一笑,说道:“罗老师好,我是来找罗村长的。”
“噢——”
罗娟长出了一口,狂跳的心又回了原位,“我爸去乡里了,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不行,你明天再来吧!”
借着屋里映出来的微弱灯光,只见她脸颊泛红,头发略显凌乱。
衣服纽扣错偏,高耸的双峰间,一抹白光若隐若现。
王泉咽了咽吐沫,心道,“我去,这好事咋又让我赶上了呢,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摇头苦笑,王泉把自家牛丢了,想用大队喇叭广播一下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罗娟闻言皱眉,还没开口呢,屋里倒是传来了一声很大的响动。
“啊!”
王泉故作吃惊,“老师,房里有动静。”
“我帮你看看去!”
作势抬脚,尽显助人为乐,英雄本色。
“不,不用!”
罗娟连忙阻止,“没事,八成是只老鼠。”
“老师,不用客气!”王泉跃跃欲试,“捉老鼠我最擅长了!”
罗娟脸色一急,又是一红,笑骂道:“你小子以为自己是猫呀,还会狗拿耗子。”
王泉无语,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
罗娟又正色道:“丢牛是大事,用用村里广播也是应该的。”
“我爸在家也会同意的,他回来,我和他说,你快去吧!”
说完,一挥手,下了逐客令。
王泉连忙道谢,转身欲走,又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
“罗老师,我家里想贷点款,你知道有啥办法吗?”
“贷款?”
罗娟重复了一遍,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泉。
眼见王泉一脸急切,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又问道:“你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贷款干啥?”
“这不是想过得更好点嘛。”见罗娟还是疑惑地盯着自己,王泉索性把大棚种菜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你想出来的?”罗娟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王泉。
“不是,这是去我二姨家,城里听来的。”王泉扶了扶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
“哦”罗娟眼中的光芒归于平淡,叹气道:“要是早几天,这事兴许能办,但是现在够呛了。”
“为啥?”王泉疑惑,随即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和采石场有关?”
“嗯”罗娟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眼角余光偷瞥王泉一眼,心道:“没看出来,这小子还听聪明的。”
见罗娟不想细说,王泉也不好再追问。
他心中猜测,可能是村里想以采石场的名义贷款。
但是,现在采石场出了事,还不知如何善后呢,再提什么贷款的事,也就不可能。
失望之色难以掩饰,王泉告辞,转身而去。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
王泉惊喜回头,“咋啦,罗老师,贷款还有希望?”
罗娟摇头,说道:“柳校长这人虽是古板,但是心地不坏,吃软不吃硬。”
“这两天,你写个检讨书,我再给你说说情,这事也就过去了。以后啊,听点话,少让你妈操心,知道吗?”
“罗老师,我知道了。”
王泉点头,心中一热,转身离去。
王泉前脚刚走,后脚刘大江就从屋里钻了出来。
长年干活,村里人一般都是皮肤粗糙,肤色偏黑。
可是,这小子倒是油头粉面的,像个城里人。
只见他眼珠一转,开口道:“这小子家里丢牛了?”
“嗯”罗娟点头,心中莫名低落,一推刘大江道:“你快回去吧,我妈一会就回来了!”
“放心吧,且回不来呢!”
说着话,刘大江贼兮兮一笑,又是上前来毛手毛脚。
推推搡搡,三五下间,罗娟已是娇喘连连,只有招架之功,毫无抵抗之力。
“唔,唔唔,唔!”脸颊红云方退,此时红晕又生。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别,别,别这样!”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奋力推开刘大江,“不行,我妈马上就回来了!”
眼见就要得逞,到嘴的红烧肉吃不得,刘大江犹如猫爪挠心,心痒难耐,啥也顾不得了,“你妈在我谢芳婶子家,没有两三小时且回不来呢……娟,好娟啦,快点,快点吧,我受不了了!”
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又是贱兮兮地往罗娟身上拱。
听了这话,罗娟猛然一震,一把推开刘大江,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妈去哪了,我又没和你说!”
刘大江一愣,自知失言,连忙笑道:“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真的?”罗娟心中怀疑,又是问道:“还有,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妈啥时候回来?”
刘大江嘿嘿一笑,“就我谢芳婶子那性子,没两三小时,她也聊不够呀!”
罗娟一双美眸盯着刘大江看,刘大江面色不变,还是一副哈巴狗的模样。
半晌之后,罗娟叹了口气,“大江,你也别怪我爸难为你,他也是为了我好,想让你有点上进心,能够争口气!”
“哪有女婿埋怨老丈人的?”刘大江接口道:“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将来让你过上好日子。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爱你,保护你!”
一句话说到了罗娟的心坎里,她嗔道:“哼,就你会说,但是光会说可不行,你还得努力去做。你看人家王泉,一个小孩子,都想着发家致富,咱还有不努力的理由吗?”
“呵呵”刘大江笑了,一脸不屑,“发家致富?这小子那是痴人说梦,就他那大棚种菜的计划,别把家底赔光了都是好事!”
“那可不见的,我倒是觉得他的想法不错!”罗娟反驳。
“嗯,我又仔细想想,还真是不错!”刘大江见罗娟神情坚决,立刻改了口,然后又是凑到近前,想要再一次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候,“呲——”,刺耳的电流声划破夜空。
老朱的大嗓门,经过大喇叭的数倍放大,响彻整个石头村。
“各家各户注意啦,各家各户注意啦!”
……
罗娟这时彻底清醒,不再迟疑,把刘大江推出了院门。
“我靠,又是王泉你小子坏我的事!”
“你这个小王八蛋给我等着!”
刘大江心中大骂王泉,嘴角反而是泛起了一丝笑意。
身形慢慢隐入了暗夜之中,只有大喇叭里老朱的声音还在夜空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