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令:阴山寒

《青玄令:阴山寒》

第十六章 献宝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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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不忘意识到这一切时,其身旁的顾南之也已入了座。

她下意识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一旁的顾南之则又旋即将她按回了蒲团之上。而紧接着,她的另一旁又忽然响起了一阵话语声,“真巧,没想到吧,我就坐在你的旁边。”

猝不及防的她,吓得浑身一震,险些没径直摔下凉亭。

好不容易定住身形与心神后,她这才扭过头去,对那家伙悄声说到:“大家都怕当官儿的,我也是。不如大人您来这个位子,就算是替顾南之镇住这场子?”

而那青衫男子,显然是将这话语中的意图误会了。

他下意识以为那姑奶奶的怒火仍是未消,也便顺势将对方的真诚与惶恐当作了阴阳怪气儿。

于是,眨巴一下双眼后,他便在脸上堆满了笑意,“夫人才是这顾府的主人,我哪敢抢了您的风头啊。”说罢,挠了挠脑袋的他,又似是有些歉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弄坏了夫人的裙子,我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不如您再宽限个我几日,我领了俸禄便赔偿与您?”

但他的再次道歉,换来的,却是对方错愕又诧异的眼神。

一时恼怒不已的他,索性翻了个白眼,并退到了离对方较远的位置。而一边挪着身子,他还一边不情不愿地嘟囔到:“这歉都道了两次了,还装成这样?要不是小妹,我至于在你面前低三下四——”

这抱怨才到了一半,他却偏偏在不经意间,又迎上了对方的眼神。

下意识左顾右盼起来的他,情急之下,竟伸手撩来了一角帘子,“啊……我的意思是,这到底是顾府的作派哈!这临时起来的凉亭,就连帘子,用的都是上好的鲟骨和蝉翼,就光是这几寸,都抵得上我好几个月的俸禄了。”说罢,放下帘子的他,又急忙双手合十,并可怜怜巴巴地望向了对方,“不如夫人就免了我的赔偿吧,我这打工的,确实……”

可就俨然是彻底认命了一般,那男人最终还是忙不迭地,在自己嘴前比划出了一个“关合拉链”的手势。

见了这一幕后,苏不忘只叹这根本就是一场“鸡同鸭讲”。

再瞥了一眼前方,实在不敢又轻易造次的她,只得无奈地扭回了头去。

而很快,亭下一个一个略显年长的男人,便率先走了出来。随即,不掩脸上丝毫得意与不屑神情的他,便侃侃说到:“我为顾家数百间设于城中店铺的商业总管,平日里,只听这坐镇府中的老爷一人差遣。”说罢,他从袖间掏出了一支做工极为精美的印章,并向这亭上双手奉上,“统共三十二名掌柜以及三十四名账房,已将这数年关于各自店铺的详细情况,记于卷轴之上。待少爷与夫人二人得空,尽可一阅。现我将代众同僚,向你二人及诸位,汇报简述一二。”

听了这话之后,苏不忘当即便哀叹了一声。

要知道,对这顾家所谓的产业,准确说来,是关于顾家的一切,她从来就未感过丝毫的兴趣。再加上那家伙令人无比厌恶的态度与话语,她当然就不愿再去仔细听上个半分。

渐渐的,那亭下一如念经一般的滔滔不绝,便让她又犯起困来。

百无聊赖又实在抵挡不住困意的她,不过多时,竟真就不受控制地眯上了双眼——在一阵清脆的响声冲进她耳朵里的一瞬,她这才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紧接着,她下意识望了望案上那洒出了些茶汤的茶盏,又不禁用余光偷瞄了一下身旁的顾南之。

在亲眼见了对方仍旧是直视着亭下后,她这才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接着,懒洋洋用手撑起自己脑袋的苏不忘,又望向了顾南之,“我觉着,我这样挺好的啊。那些个掌柜,别提有多欢欣了,这少爷娶回来的女人,压根儿就不懂这商贾里的学问和门道。”

见对方仍旧沉默不语着,她却也未失了耐心。

她兀自朝顾南之的身边又挪了挪,并就似耳语一般,悄声说到:“顾南之,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那「青杉童子」刚刚在堂上,究竟对我说了些什么?”

而这一次,顾南之终于扭过了头来。

很快,神情依旧漠然的他,便冷冷回应到:“你要真想说,你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在思忖片刻以后,他又缓缓开了口,“在这之前,坊间曾有传言说,我顾南之身有龙阳之好。”

听了这话的苏不忘,一个没忍住,便将嘴里才吞进的热茶又喷了出来。

紧接着,那眸中都不禁染上了笑意的她,便不假思索地说到:“让我猜猜,传出那谣言的家伙,至少在「拔舌地狱」里待了七日吧?”而不过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她便又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急忙追问到,“不是吧?是真的呀?所以,我的又一个价值,就是替你掩——”

可还不等她将话说完,顾南之攥紧拳头的声音,便已响起。

事实上,他原本是想告诉那臭丫头,这龙阳之好的传闻他都不会在意,这所谓顾家的颜面,他又怎会看得上半分。他之所以要在意旁人的眼光,皆是因为他不能让他二人之间露出马脚,从而误了他的计划。

但果然,面对她刚刚说的话,他可再没了那心情与耐心。

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臭丫头眼见着他没再追究下去,竟又口无遮拦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你对李青——”

于是,忍无可忍的顾南之,便厉声抢过话去,“喜欢他的人,一直都不是你?”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苏不忘的他来说,他根本就不会相信,那女人会喜欢上李青木。他只认为,这样的手段,不过就是苏不忘为了达到得以继续潜伏在李青木身边目的罢了。

所以,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在暗中监视起了那女人。

可不知怎的,他竟就下意识说出了,那句压根儿就没经过脑子的话来。

索性,立即又冷静下来的他,伸手拿起了身前案上的茶盏。接着,担心亭下会有人懂得唇语的他,又不得不再次望向了苏不忘,“顾南之不会喜欢成日只懂得卖笑承欢的寻常女子,也更不会为了她一再迁就而失了自己。你既是与我一眼钟情的女子,也必然是配得上我与顾府的女子。如此,你才能有资格被我护在身边。”

而听了这话的苏不忘,当下只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说破了天,他顾南之的目的还是在此。

始终不肯相信她的顾南之,就生怕她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要去对李青木不利。同时,他甚至还在步步筹谋着,要将「泰山府君」定下的诱饵,从他顾南之,变作是她苏不忘。

而顾南之又断定,那杀害数位城隍的凶手会卷土重来。

也就是说,若那凶手不对她下手,那对顾南之说来,那她必定就会与那凶手有着逃脱不了的关系。

同时,她也终于开始认定,那府君老儿在暗地里,也与顾南之不对付。

毕竟,从最初的时候,她就在怀疑,那真正在装疯卖傻的家伙,实则就是那府君老儿。

想到这里,苏不忘不禁又冷笑了一声。而紧接着,故作出不以为然模样的她,便沉声打趣到:“反正你也一直怀疑我,我要是死了,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说罢,她便冷冷望向了亭下。

而短短几秒的安静之后,那茶盏猛然磕在桌案上所发出的声响,便同顾南之的话语,一起冲进了她的耳朵里,“死了一个你,还会再有下一个。”停顿片刻后,对方冰冷到了极点的话语,又如耳语一般,悄声响起,“你且安心,等你失了效用,我一定会赶在对方之前,给你个痛快。”

苏不忘听后,不禁又愣了愣神。

紧接着,脸上忽便浮现出一丝笑意的她,便转过身来,又一手揪住顾南的衣襟,并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会脏了你的手么,夫君?”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显然是令猝不及防的顾南之,慌了神。

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谁料,一旁的不远处,倏又响起了一阵语调颇高的话语声,“不都说了你们记了详细的东西给少爷和夫人?现在说这么多,人都给说困了……我来这里,为的可就是看你们献上来的宝贝,再不开始,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而这话语一响,好家伙,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就连他平时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小妹,也一不情愿再说些讨好或是圆场的话语。

这全场的目光,便因此齐刷刷落在了顾南之一人的身上。

迎着那突如其来的注视,顾南之不得不立即回过神来。随即,他便平静地说到:“今日述职,本就是给顾家少夫人的。如何定夺取舍,也全凭我这夫人的喜好了。”

再听了这话的苏不忘,倒也不见丝毫的慌张。

只见,她懒洋洋地从顾南之怀中,勉强支棱起了个脑袋来。接着,眸中忽然泛出一丝光亮的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刚来这冥府不久,但也有幸在能老东家那儿见了些奇珍异宝。倒是今日,承蒙各位前辈厚爱,还特意备了宝贝前来,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也算跟着开开眼。”

而她这话音刚一落地,那同是在凉亭之上的青衫男人,俨然是再也等不得半分半秒一般,便捧哏似的大喝到:“夫人英明!来来来,献宝了!就,就从那什么总管开始!”

那周总管听后,脸上不禁旋即变了神色。

可他那本是要斥责出口的话语,刚一到了嘴边,那立在凉亭下的赓叔,便就似掐准了时间一般,率先高声说到:“周总管,乃是这府上前辈中的前辈。但,既是官家发了话,要不,周总管,怎么的,您都能至少发个话,究竟是要哪位掌柜先来打个样吧?”

赓叔这话音刚落,那周总管原本准备妥当的话语,便只得又生生咽回了口中。而猛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的他,开始极力想要隐藏其脸上此刻的神情——但到底,那老狐狸终究还是未将这些个家伙放在眼中。再三尝试未果以后,他脸上既是狡黠,又是不甘的神情,还是流露了出来。

恰好见了这一幕的苏不忘,则立即意识到,那家伙定已在暗中又谋划好了些什么。索性,不禁因此来了兴致的她,便急忙坐直了身子。

而在那家伙的一声令下之后,一件件珍宝,便如数登了场:

率先出现的,是一尊约比寻常茶洗还要再大上些许,通体正泛着金光与火焰的珊瑚。据说,这尊被上好的木座小心翼翼又分毫不差拖悬着的珊瑚,是从那「幽冥背阴山」中的刀山火海之中寻来的。经过那极为纯净的地火千锤百炼之后,那满满附着在石块之上的结晶,又需再经千百年的风化,才能形成如今珊瑚状的模样。

即便是在严寒,或是濒死之际,其周身经久不灭的火焰,非但不会将其来回把玩的手掌灼伤,还能给人带去无尽的温暖与力量。

而接下来,便是那所谓从修有一丈金身的千年罗刹身上,砍下来的鬼手。尽管那东西看起来是乌漆麻黑的,但听说,饶是再过个千百年的光景,它亦是能有增强数倍使用者阴寿与修为的功效。

还有号称能将这天地间的万物,都能盛敛与收纳进去的八方玲珑盒。看似精致且小巧无比的它,内里是能口吞万丈山河的龙胃,外面则是被千年琥珀与兽革紧密包裹着的。而那盒奁正中央的闭合之处,更是衔有一缕由六股金丝编织而成的纯金麻花辫,以悬挂于佩戴者的腰或是腕间。

再后来,又有那「幽冥背阴山」里千年寒潭之中的冰晶摆件;有那一抹即可焕颜数十载光阴的胭脂与水粉;有那看似与那寻常无异,却能将其脚步完全隐藏的鞋履;有那通体已被炼作浑圆剔透,却能削铁如泥的天罡木杖;有那径直从千年宫殿里带出的,曾被那无人之下的君主把玩过了数年的夜明珠与墨宝;甚至,还那有什么扬言是那为杨贵妃制作霓裳羽衣的后人,下来这冥府以后,在完美复刻其的基础之上,又饰了上好鲟骨与蝉翼的,同样在这是为孤品的霓裳羽衣2.0……

而事实上,那献上来的宝贝才仅是露了一半,苏不忘便彻底明白过来,这些个“厚礼”,果真是满足了这世间大多数女子的喜好。偏偏,她全然没有心情要去在意,这些个当然会令人大呼直开眼界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她却仍旧只能像个傀儡一般,作出欢欣而贪婪的模样。

就这样,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渐渐就要失了神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样令她眼前一亮的东西——

那是一只被提于账房手中的金丝鸟笼,其外沿之处无不镶有华贵且稀有的珠宝饰物。而其中,则是被囚禁着好几只,即便是远远望去,都能清楚地看到,其头顶之上正在熊熊燃烧着赤色火焰的黑毛小鼠崽。

苏不忘见了那第一眼,她便立即辨认出,那就是「地灵火鼠」。

再通过听那掌柜的描述,她这才知道,这些个是生活在「幽冥背阴山」中的小鼠崽,原是要经验最为丰厚的赏金猎人,才能生擒了回来。它们虽是老鼠,却有着那上面鹦鹉学舌的本领——不仅如此,它们更是能将人说话时的表情、语气和肢体动作,模仿得近乎是一模一样。

正因如此,其常常被用作是达官显贵之间的沟通工具。

而苏不忘望着那「地灵火鼠」学舌模样,俨然便又要出了神时。不知这样又过去了多久,她的耳内,竟又被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叫声,完全充斥——原来,是一只那脸盘子像极了猫咪,耳朵又似马一般,四肢矮短,浑身布满了雪白色毛发,那背上赫然还长有两对翅膀的小型灵兽,正被那捆缚在其脖颈上的铁链,以一种极其粗鲁和暴力的方式,拖拽到了亭下。

只见,它那对闪灼着幽光的圆眼,正在不断向外露出愤怒与绝望,而又短又尖的獠牙,更是在其布满了胡须的嘴边,来回摩擦颤抖着。

亲眼再望了这一幕的苏不忘,不禁愕然不已。

心中当即便预感到不妙的她,下意识想做些什么,那亭下一手夺来铁链的中年男子,竟就率先将一根粗壮无比的棍子,重重抽打在了那灵兽的脑袋之上——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声后,一团雪白色的雪雾,便骤然从它嘴里迅猛喷涌而出。

紧接着,一阵整齐的欢叫与掌声,便将这里充斥。

而从那男人的字里行间之中,苏不忘又意识到,这个为求阴阳两界平衡而不轻易使用电力的冥府,竟已病入了膏肓——原来,他们个个身着古代服饰,其一言一行更是要做到与老祖宗那般分毫不差的原因,竟是为了追求稀奇与特殊。这些分明都是受过审判而得以在这城里安度阴寿的人,会为了猎奇,为了追求特殊,为了彰显自己妄图甚至是已经主宰着这个世界的强大与地位,就在那「泰山府君」的眼皮子底下,去取乐、虐待和残杀这些以自己血肉之躯奉献给整个冥府的弱小生灵!?

在这之前,她还在以为着,再怎么说,这下面都会同上面有所区别。

但到底,即便是死后,这些就在她眼前的,活生生站着的家伙,仍还保留着其早已放弃了要与其抗争下去的丑恶人性——他们不是被「森罗殿」审过了么?今日他们虐杀的是弱小,明日他们的贪念便会更盛,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被留在城里?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在这个秩序与律法极为森严的冥府?

想到这里,苏不忘只觉得恐惧与绝望无比——这样分明就是变态的行为,不会在这里,才是正常的吧?

但果然,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对那一切置之不理。

于是,就在那刺耳无比的欢叫声中,她趔趄着站起身来。在无力地喊叫了数声“住手”之后,她更是一脚踢翻了了身前的桌案。

一时之间,那亭下便就鸦雀无声。

无论是那挥棒的掌柜,又或是握着铁链的账房,还是那些本在一旁欢呼起哄着的家伙,无不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当然没能想到,那女人会有如此大——应是如此不一样的反应。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事情应该再正常不过,而在「听雨楼」中,苏不忘做的不过也是那般肮脏而见不得人的营生。

再一瞥向亭上顾南之此刻脸上仍是寡淡薄凉的神色,这众人甚至还不需抬眼看向统率其数年的总管,他们便又纷纷用不掩丝毫鄙夷与玩味的眼神,望向了苏不忘。

他们显然,依旧不会将那女人放在眼中。

他们只当那女人不过是将刚刚的那一切,当作了其彰显地位的一个契机。面对这样拙劣至极的下马威,他们甚至还会以为,那贪婪愚笨而又暴露了弱点的女人,不必再用些手段,便能很快成为他们的势力之一。

可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本是怒目圆瞪的苏不忘,竟忽又垂下了脑袋。

随即,她便平静地说到:“从即日起,顾家,不得再做任何除餐饮以外再与活物有任何关联的生意,哪怕是皮草,也不可再触碰半丝半毫。”在这极其安静的周遭,她这样的轻声细语,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却又显然不及这众人有所反应,她喃喃自语的声音,便已接踵而至,“这在整个冥府都是颇负盛名的顾家营生啊……”说罢,忽然大笑起来的她,又缓缓抬起头来,“你们,是看不懂么?你们以为顾南之看中的,是你们?为求高迁的官家那样多,莫说是「万三院」,就连「森罗殿」,也未尝不会是他的。就凭你们,如何能威胁我,能威胁到我的夫君?”

再听了这话的众人,则不禁纷纷面露愕然之色。

尤其是在听到这主管娱乐与商业的「万三院」后,这众人之中,竟再无人敢作了那“出头鸟”。

而见了亭下那众人又不禁开始闪躲的眼神后,顾南之这才敛了看戏的兴致。片刻以后,他开口说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听闻城南李青木,这些年在邸里收养了好些个灵兽。那日在「听雨楼」伤了他的颜面,不如,这些个活物就一并转赠与他,权当是我的赔罪了。”兀自轻呷一口适才提前救下的热茶后,他这才又冷冷说到,“至于顾家以后的营生,就全凭夫人适才的安排。”

他这话音刚落,赓叔便立即上前,将那蜷作一团的灵兽抱入了怀中。

而再见了这一幕,饶是那在商场浴血奋战了数十载的周总管,也没了最初的狂妄与傲慢。

原来,料到顾南之必会借用「万三院」的他,早便遣人销毁了这几年账面上的所有证据。

可他又怎会想到,那顾苏二人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即便那女人并未直接挑明,但她的字里行间之中,不正是在威胁他,他这手下的众人,还不是他顾南之说谁有问题,谁就有问题?

而倘若,真有人被迫接受「万三院」的审查,那他这些年在暗中使的些手段,可真就会被翻出台面了。到了那时,不仅是那些银两会被查出充公,他这地位与权力,甚至是性命,都难能被保住。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旋即换上了一副柔和而谦逊的神情。紧接着,他便恭敬地开了口:“我等真心天地可鉴,从未僭越任何,从今往后,我等必将全凭夫人指教与安排,还请夫人务必收下其余珍宝。”说罢,他又急忙挥手,唤来了一名年轻男子。

只见,那手捧着一盏精致酒壶的男人,立即快步到了那“王八”跟前。

随即,他便高呼到:“在下杜子腾,乃是酒圣杜康亲传后人,特意献上,陈酿美酒一壶!”在用余光瞥了瞥一旁的周总管后,他便又赶忙低垂下了脑袋。心中挣扎半晌后,不禁紧闭起双眼的他,还是又支吾到,“这美酒,本就是将要献上的最后一个宝物。照,照例,得泡着一样东西喝了,才能算作是……正,正式与我顾家达成……契约。”

而他这话音刚落,那亭上身着青衫的男子便又立即来了兴致。

他急忙俯下身子,兴冲冲取来了那酒壶与酒盏。在定睛一看手中的酒盏后,他便打起趣来:“夫人这样心善。您可一定不会介意,我替您先浅尝个一口。”说罢,仰起头来的他,便张嘴接住了从壶嘴里泄出的液体。

这才不过三两秒间,那壶中的酒便被他饮下了一大半。

不住咂了咂嘴的他,连连称赞起这陈酿美酒来。而接着,未敢忘了正事的他,一手扶好桌案,又一手将酒盏搁在了苏不忘跟前,“夫人快些喝了吧,我也能早些回去,伴这美酒入睡。”

苏不忘望了望身旁这男人,又望了眼亭下,最终,她还是坐下了身。

而哪怕是不必去仔细端详那盏中的东西,她也能明白,这东西及其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何。索性,她又沉声向顾南之质问到:“这是要我,学那神农尝百草?”

扭头望向她的顾南之,则冷冷说到:“连酒带那东西,一起喝了。”

下意识蹙紧了眉头的苏不忘,犹豫片刻后,还是又回头望向了身前案上的酒盏——只见,经过烈酒的浸泡,那片通体泛着绿色微光的叶子,渐渐柔软了起来。随即,在就苏不忘的注视下,那叶子竟就像是忽然活过了一般,舒展与扭动起自己的身来!

而下一秒,那东西又兀自在酒中翻转了一下身体。

因此,苏不忘这才得以见到了,那样的一幕:原来,那“叶子”竟长有无数只近乎就是要从头部一直延伸到尾部的足!数脚朝天的它,俨然是极力想要又将自己翻转过去一般,正拼了命地在空中,不断扑腾着它那数以百计的脚——单就是见了这副画面,她便要径直从胃中呕些东西出来。

可她又怎会想到,那东西竟又大变起了戏法——

那“叶子”在尝试翻身数次未果之后,便就疾速抖动起了身体来。“砰”的一声后,它便彻底变身成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虫子,乍一眼望去,不禁会令人以为,它甚至会生生将自己撑裂。

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中的苏不忘,下意识后撤了下身子。

可刚一动弹,她的肩头便被身旁的顾南之一把按住。而紧接着,那又定定望向了她的顾南之,便轻声说到:“苏不忘,你不是喜欢玩成年人的游戏么?你若不喝,我便要用嘴喂你了。”

听了这话的苏不忘,显然不禁愣在了原地。

但不过片刻以后,冷笑出声的她,挑衅般开了口:“那你来啊。”说罢,她便伸手,将案上的酒盏推到了对方跟前。

而那顾南之听后,倒也未见,其脸上再浮现出任何除冷漠以外的神情。

只见,垂下眼眸的他,不见丝毫犹豫,立即伸手将那酒盏端在了手中。而就在那酒盏即将触到他唇边的一瞬,这眼中终于现了一丝惊慌的苏不忘,便急忙伸手将那酒盏夺了回来。

顿时,那盏中的酒便洒了苏不忘一身。

然而,却都不及她再做些什么,她竟就被对方一掌推了出去——

再等回过神来的她从地上坐起,她这才错愕地发现,她原本身后的柱子上,正赫然钉有一支没入柱中数寸的羽箭!她下意识扭头向顾南之望去,一片忽起的殷红,却已率先落入她的眼中……

而那仍旧被她攥在手里的盏中,此刻,则盛满了滚烫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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