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令:阴山寒

《青玄令:阴山寒》

第三十二章 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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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姝兮冰冷而已经僵硬的身体,被草草地裹在一袭草席之中。

而这草席的每一处,都密密麻麻地贴着画满了黑色符箓的黄色符纸。不多会儿,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和硫磺之味,便充斥了这个向内牢牢密封的草席之中。就连她的身体,也渐渐被染上了许多刺眼的黄色。

就好似,被高温灼伤过的痕迹一般。

可似乎,用上了这些手段,都还不够一般——

扮作是他人容貌与气息的她,不仅被这贴满了符纸的草席困于其中,还被沉进了深水之中。

而在她意识全无之前,她依稀记得,顾南之与什么人发生了争执。

准确说来,她当时在顾南之的背上,她也是看得足够真切,就这「青黄署」的一切。在第一次到这署中的时候,她便被这其中的一切深深吸引,而她那开在城北的医馆,就是按照这里的模样去布置的——要不是她又亲眼见了这一切,她怎么敢相信,这里还会有那种样子?

但即便如此,她也只当那一切,亦绝非是那「青黄署」真正的模样。

为替她心中的信念正名,她一心想要亲手揭开这背后的万千真相,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到了时辰,渐渐失了意识的她,被装进了一副棺材当中。而后,她便进入了一个,似乎是根本无法拒绝的梦境。

在那梦境之中,有一道蜿蜒而上又难以穷尽的天梯,它通往着穹顶之上那片最为刺眼的光亮。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顺着天梯唯一的方向,不停歇地向上攀登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来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转角之处,那里竟然停留着一只瘫坐在地的小企鹅。她见那小企鹅难以适应这周遭的高温,便将其抱在怀中,又继续向上了。

就这样走着走着,不知道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终于,她隐约听见,其身后同样也变得难以穷尽的天梯上,传来了好一阵许多人急促的脚步声。

可不知为何,眼见着那些人就要距离自己愈来愈近了,她那怀中本是乖巧安静的小企鹅,竟兀自从她的臂弯当中挣脱开来,并笨拙而又蹒跚地跑到她的身后。紧接着,就仿佛是如临大敌一般,那小企鹅又背对着她,并向外张开了双翅。

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也终于看清……

原来,那些愈加像自己靠近的家伙,竟都手持着各种她从未见过的武器,就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朝着她冲了过来!?

顿感不妙的她,在原地犹豫了两三秒。

下一秒,终于彻底回过神来的她,便将那小企鹅又一把抄回了怀中,继而向上飞快地逃起命来。

可还没能到她跑出去多远,头上不知怎么一回事,竟然落下了一个巨大的飞石——都还不及她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被那飞石直直击中的江姝兮,便就坠下了天梯。

似乎又过去了一会儿,她便与那小企鹅一同,坠进了冰冷的水中。

而到了此时,在那梦境之中也开始感到意识模糊的江姝兮,终于意识到,此番她要去往的,便是那真正的往生之地。

在那弥留之际,她隐隐听到,有一个一直呼唤着她姓名的声音。

她猜测,那声音来自顾南之——在这世上,除了她的丈夫田思举之外,只有顾南之知道她的全名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开始懊悔,自己当初的逞强。

而不知,时间又究竟过去了多久,直至在那梦中,原本并不会因溺水而感到任何的不适,竟愈加在她身上变得强烈了起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起死回生了。

作为一个医者,她此前,亦是没得机会体会到,这一系列的奇妙变化。

譬如说,那一瞬间便重新回到了身上的温暖与柔软,那一瞬间重新回到了身上的心跳与脉搏,那一瞬间便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挣扎起来的窒息感——在这从未体会过的奇妙面前,那重回的意识,竟就显得不再重要了。

于是,她开始重新操控起这魂魄与躯壳。

被困在水下的她,奋力地挣扎起来,试图逃出生天。

而许是在那去往往生之地时,自己一时的善念,拯救了那小企鹅两次的缘故吧。这一向水性不佳,又身无任何逃生技巧的江姝兮,竟破除了那贴满了符纸的草席,并成功浮出了水面。

接着,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失了力般地趴在池边。

长时间的缺氧,不禁令她眼前泛黑,脑中一片晕眩。渐渐的,就连那刚刚重新可以操控自如的身体,也不再听她的使唤。

而很快,终于恢复过来的她,就又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这里,是明亮却又寒冷异常的。而适才她被困的水池,在这个同样是被密密麻麻的符纸所尽数贴满了的空间之中,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地方。

只见,那水,通体呈晶莹而又色泽黯淡的幽绿。

那其中,一字漂浮着八具周身皆有许多缝合痕迹的尸身——那些尸身纷纷被摆出一个“大”字的形状,其身上用以遮掩的白布也跟着轻盈而又静止的漂浮在水面之上。细细看去,他们身上的几个穴位上,以及十指末端的地方,还有一条细细的银白色水柱,正源源不断从体内溢出,继而又与其身旁之人,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循环。

凭借江姝兮多年从医的经验,她能断定,这些本不应被留下“身体”的家伙,确为死者。

应当是将这些尸身集中在此,又在背地里研究着些什么的家伙,担心这些尸身会生出什么乱子来,这些尸身的额头之上,才会被贴上符纸——尽管江姝兮并不识得那些符纸,但她还是再无法如同先前那般,笃定无比地信任着这署中的一切。

渐渐的,她开始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这不过是个人的行为。

但她心中的不安,还是不受控制地增加起来——要不是顾南之完美地复制了那伤势在自己身上,那她也不会被抛尸到这个地方来。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就意味着,这水中的八具尸身,正是她此番苦心追寻的,那几位被害城隍与判官了!

对此,她本当感到欣喜的,因为她的目的达到了。

可她刚刚所经历的起死回生,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毕竟,就算「青黄署」中人并非如她所愿那般,会全力搭救于她,或者说,她今夜在署中即便未能得到丝毫救治,她也断不可能骤然薨毙——难道是那个在暗地里痴迷于这项研究的家伙,杀了她?还是说,早在心中便另有安排了的顾南之,背地里对她下了手?

如果是前者,其又究竟是意在研究,还是故意隐瞒着什么?

更有甚者,莫不是那家伙,原是与那些杀害城隍与判官,誓要将这冥府掀起血雨腥风的家伙为伍的?

而这后者,她要查到了铁证,定是要那顾南之不得安生。

她是能意识到的,顾南之可比她要清楚许多,如果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接触到被害城隍与判官的尸身,那便是要她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再一回想起顾南之曾经做过的种种事情,她便不得不更加怀疑起他来。

但无论如何,她的确是死掉了的……

那么,她究竟又是为什么,可以死而复生的呢?

想到这里,终于恢复了各项身体机能的江姝兮,决定再次回到水中,以印证此前在脑海中的全部想法。

可不知怎的,原本丝毫不熟水性的她,就跟刚刚从那水底逃出生天一般,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来到那些尸身的跟前——准确说来,这些能将尸身完整托浮起来的液体,也能将她这个活人稳稳托起。

就好似有无数双轻柔而又温暖的手掌,将她举起一般。

于是,凭借着这样的便利,不敢再耽误一分一秒的江姝兮,急忙掀开了距离她最近那具尸身上的白布。

要知道,此前关于被害者的所有信息,她早便牢记于胸。

而其面前那具男性尸身所展现出的所有信息,也就在她脑海中,与之前由「青黄署」提供的信息,一一吻合了起来:此人应是生前管辖阳间「施方市」的城隍,死于六月初六,死因为利器斩首。

大抵也是因为「青黄署」的医师与仵作,想要为其保住最后一丝尊严与体面,这具尸身所受到的每一处开放性伤口,皆被由灵力编织成的细线仔细缝合了起来。

也就包括了,那被在凶案现场发现的那颗头颅。

乍一望去,那早被液体冲刷得一点不剩血迹的伤口之上,竟因那缝合的灵线,微微泛出紫色的光芒。

而再望着他那颗同样被仔细缝回脖颈上的头颅,一股难掩的复杂情绪,又再次冲上了江姝兮的脑海:这个面容看上去颇是英明神武而又不怒自威的城隍,难不成,在被斩首之际,便已是预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从而平静又从容地赴死的?

要知道,在这冥府,承载着魂魄的「法身」,不过仅是一具躯壳罢了。

而对方所下的杀招,又尽是非令人魂飞魄散不可的——正就是因为对方在这些城隍身上所必要的目的,便是他们常年修行而成的「灵宝」,才需要这些城隍在尚有一口气息之际,将其生生取下。那么,与对方势不两立的被害者,又怎会不作丝毫抵抗,或者,能如此安然地,任人从其体内生生剜出那宛如自身器官一般存在的「灵宝」呢?

如此一来,他脸上平静而从容的神情,是绝无可能存在的啊。

就算这署中高手无数,也无法做到,令一个失了全数魂魄的躯壳,再摆出与死前完全不一的表情的。

因为,这有悖的,是自然法则本身。

那么,难道是——所以,那家伙才会——

登时,一个没由来,却又恰好完全符合关于这一切可行性的解释与猜想,就这样,浮现在了江姝兮的脑海之中。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江姝兮开始仔细地查看起那些被精心缝合好了的伤口。而同她刚刚所猜想的,如出一辙——这缝合的手法不仅技艺精湛,且尚未完成许久。

她知道,要想进来这「青黄署」,带不得任何武器。

所以她才在束发的长簪之中,偷偷备下了一枚细针。

凭借着这枚细针,她十分轻松地挑开了其中一处缝合伤口的灵线。心情已然开始万分焦急的她,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便暗自运气,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灌进那伤口当中——原来,那人缝合的,远还不止是皮肤,就连其中断裂的筋脉、骨骼、肌肉与血管,都进行了堪称完美的缝合!

更为令她感到震惊的是,这些本当存着魂魄消亡而同样死去的东西,竟正以缓慢却又的确存在着的速度,生长和愈合着!?

感知到这一切的江姝兮,惊呆了。

而下一秒,猛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的她,急忙伸手探上了那尸身的手腕。在她的指尖,刚一触之时,适才所有关于震惊的情绪,便就顷刻化为乌有——这些尸身当中,的确早无了魂魄与「灵宝」的存在。可如果仅仅只是再干净不过的躯壳而已,又还能有什么研究或是隐藏秘密的意义呢?刚刚那在指尖上仅是一闪而过的感觉,分明就是——果不其然,那个将这些尸身集中在这里的家伙,是要——

关于真相背后的答案,在她脑中仅有一步之遥。

可她的身后,就在这时,竟骤然响起了一阵巨响——

近乎是下意识的,江姝兮循声扭头望去,而一个浑身绑满了脏污绷带,又将其矮小瘦弱而患有鸡胸的身体,整个儿笼进了黑色罩衫中的男人,赫然出现在了这里!

只见,那男人裸露在绷带之外的猩红双眸,正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其被绷带同样紧紧包裹住的嘴巴,正跟随着绷带一起一翕一合着,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发出了好一阵像极了咳嗽一般的咯咯笑声。

再一望向对方的双眸,江姝兮意识到,正是她刚刚挑开灵线的举动,引来了那个家伙。

她极力试图让自己理智和冷静下来,可那分明还在原地的家伙,偏就是瞪得她浑身发怵,只觉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刺骨寒意,正将她死死地囚禁在那原地,再动弹不得一丝一毫。

就这样,两相对峙下,江姝兮却早已输得一败涂地。

而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个无论从哪看来,都怪异可怖到了极点的家伙,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真是好一出贼喊捉贼,死而复生的戏码啊。”他用布满早已氧化了多时血污的手掌,称赞而又意犹未尽一般,鼓起掌来,“老夫早该想到,能将这伤势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之人,必就是那几日出手之人。只是未能想到,尔等竟如此胆大包天,偷摸着来了「泰山府君」亲辖之地,妄图再次销毁罪证,要翻了这冥府的天!”

他说着说着,情绪便愈发是激动与愤怒了起来。

那模样看起来,俨然就像极了一头不知会在何时,便就要扑到江姝兮的身前,一口便将其脖子咬断的野兽一般。

但好在,那人的口吻听起来,不大像是自己的敌人。

索性,虽对此心感庆幸,却也不敢丝毫怠慢的江姝兮,急忙又定了定神。随即,她便开口慌张地解释到:“事情并非你所——”

对方却径直抢过话去,“那便是,要来抢夺老夫的胜利果实了!?”说罢,他便拖着他竟意外灵活迅猛的身躯,朝江姝兮飞扑而去,“老夫可不管你究竟是谁,纵使老夫错了,你今天也必死无疑!”

而这话音刚落,那家伙便已来到了江姝兮的身前!

还不及江姝兮有所反应,只觉眼前一花的她,便被死死扼住了咽喉。

紧接着,对方便声面目狰狞吼叫到:“反正你也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吧?”他那双已然瞪到了极限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的眼眶都撑破了一般。

至于那其中,便是在江姝兮眼中陡然放大了数十倍的,绝对杀意。

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江姝兮,甚至发不出丝毫能够拖延对方行为的言语或是行为。

不过三两秒间,她就被对方整个儿按进了水中。

不通水性的江姝兮,在那水中挣扎了几下,那不知究竟是何的液体,便就径直呛进了她的肺中。

那一刻,她近乎断定,自己必死无疑了。

很快,她残存的理智,便要渐渐消亡不见了……

弥留与恍惚之际,不知怎的,那原本死死揪住她头发的手,竟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是一双结实而又充满了力量的手臂,将她从那水中,一把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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