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墟游记

《九墟游记》

第七章 那就是个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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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水岭南侧。

一个马车队在月影婆娑的寂静山道上疾驰着,车队由十多名骑手和一辆马车组成。

轻骑围绕在外,紧紧拱卫着中间的马车,护卫都是清一色的灰衣劲装,腰悬无环横刀。

虽然脸上疲色渐浓,但这一路疾驰的过程中,却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沉闷的马蹄声和呼吸声。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中间马车上的那位年轻御者,只见他披挂玄黑轻甲,腰悬玉首长刀,靠在马车车厢上,一边举着酒囊喝酒,一边驾驭着疾驰的马车。

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也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被这疾风迷了双眼。

此时车帘掀起,一个两鬓霜白,颌下短髯的中年男子探了出来。

月色下,连日不停的赶路让他的面容略显疲惫,但那双眼却是时时刻刻流露出慑人的坚毅和上位者的威严。

老人对那少年亲切地微笑了一下,低声问道:“知许啊,还有多久到驿站?”

“按照现在的速度,得要天亮才能到下一个驿站。”

“那我们今晚就在此地修整一夜吧,待明日再出发。”

“前方便是一线天峡谷,留在此处并不安全!”少年边说话边把酒囊挂回了腰间。

那中年男子转头环顾了一圈随行的护卫,已经连续赶了五日的路,他们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于是他又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天晚了,大家都累了,既然今夜不能赶到下一个驿站,我们不如就在前方扎营修整一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少年听罢,回头看了一眼随行的众人,苦涩一笑。

自己自小习武修炼,体魄耐力自然会与寻常武者有着质的差别,这点路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忘了顾及其他人了。

他望向前方,正巧看见远处山脚下的有一处平地,于是回头喊道:“天晚了,咱们今天就在前方扎营修整。”

话音未落,车队里便传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叹息和笑声。

车队缓缓停下,随行的护卫开始忙碌地支起帐篷、堆燃篝火、明岗暗哨有条不紊地一一进行。

中年男子走下马车,看见倚靠在车厢旁的少年,于是嘴角含笑地往他那前行几步,问道:

“知许啊,都这么些天了,风平浪静的,前几日你说有人要对我不利,这消息可否是出错了?”

少年也不回话,只取出腰间的酒囊又抿了一口,侧头笑着递向那中年男子,说道:“元叔,来一口?”

“胡闹,你知我不能喝酒的。”中年男子笑骂一句。

少年微微一笑,收回了递出的酒囊,望着远处自顾自地说道:“哎呀,此番回去,也不知还能不能赶上花蕊姑娘的桃花酒会......”

中年男子哑然,这一路上他已经好几次问起这个问题,可少年一直是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其中因由,中年男子也能猜到个十七八九,少年的出身复杂,其母亲与自己发妻两家乃是世交,二者也是一起从小长大,相交甚好,这次估计是受了其母亲的叮嘱,才不肯透露半分。

他也不生气,只顺着少年的话头说道:“我想想,我清云郡府邸中好像还有一坛醉花酿,我这又不能喝酒的,知许可想尝一尝?”

少年听后眼睛一亮:“醉花酿?可是杜康坊的醉花酿?”

中年男子抚着短髯含笑道:“正是。”

“那我可要尝一尝,都说大乾杜康坊的美酒堪称一绝,可惜是皇室专供,寻常人想喝都喝不到,还是元叔这太子太师的身份好用啊。”少年稍稍恭维道。

中年男子正是大乾的太子太师——元杜陵,三年前自乾安帝都出为清云郡郡守,据说年底即将调任回京担任要职。

可就在前几日,就在元杜陵下西南公办之时,眼前少年却突然而至,告知他有人欲对其不利。

于是他只能匆匆结束西南的要务,随少年匆忙踏上返回清云郡的马车。

元杜陵闻言后佯装苦笑,低声打趣道:“那你可要好好哄哄你琳姨,这酒我也不知藏在何处,只你琳姨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少年一拍胸膛笑道:“这个交给我,琳姨最是疼我,待我哄来那美酒,再来与元叔共饮。”

元杜陵笑着转身,正欲上车厢中休息。

忽地,一阵阴风袭来,远处惊鸟扑棱棱地拍翅而起。

少年感到不对劲,心头一阵不安,右手往两眼一抹,双瞳蓝光一闪,视线瞬间穿透黑暗,将远处密林瞧地一清二楚。

突然,他搜寻的目光一紧,紧紧望着远处密林中的一处草丛。

只见草丛微微一动,竟探出一个壮大如牛的黑影,正伏低着身姿,一双虎目紧紧盯着车队,蓄势而发。

黑山彘虎!他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名字,以前他在楼里的情报中看过,剑齿虎目,壮大如牛,这种怪物生性嗜血狂暴,发起狂来,凶猛难当。

但此兽一向喜寒畏热,常出现在北方黑山一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他皱眉思索,忽地口中又低声絮道:“不对,不对......”

随即更快地往别处搜寻,彘虎从不落单,如若这里出现一只,那就代表......

“四只”少年侧头看向远处树干后。

“八只”少年转头望向左侧荆棘。

他忽然收回视线,尚未来得及让众人上马,骤变突起,身后就传来一声声虎啸。

“敌袭——!”

“保护大人!围住马车!”

这时外围暗哨也发现猛冲向他们的彘虎,纷纷喊叫示警。

这些护卫都是军中退下来的精锐,听见示警后,立马向着马车围拢了过去,将中间的元杜陵他们团团围起,便如铁桶一般。

只见那群彘虎个个张开血盆巨口,嘶声怪吼,剑齿森森,恶狠狠地向着他们扑来。

即使面对持刀的护卫也没有丝毫畏惧,护卫举刀防卫,瞬间场面大乱。

此时,少年腰间断玉刀出鞘,御风踏步,闪电似的冲进虎群之中,如游隼般在虎群中往来穿梭。

只见他挥刀狂扫,刀光四溅,霸道的刀术配合上他那鬼魅的身法,瞬间泼出一大片血红的刀浪!

不一会,一侧的几只彘虎就被他收拾干净,可还未等他喘上一息,远处密林中,数只彘虎又涌了出来,就像是源源不断一般。

反观他这边,仅方才的一次袭击,就让他们死伤了几个护卫,还惊走了数匹马。

这样下去,就算他能够独自一人杀光所有彘虎,这些人也得交代在这了。

“上马撤退!”少年转头毫不犹豫地发令,心里同时不禁地暗笑自己:自己这张嘴还真是开了光,说什么来什么。

见过方才少年的实力后,那护卫长也不细问,立刻带领众人翻身上马,慌忙护卫着马车往东边逃去,只留少年一人一刀挡在后面。

不一会,数十只彘虎,在发狂似的猛冲之下,一下就缩短了二者的距离,怒吼着扑向了少年,硕大的尖利虎爪冲着他当头拍下。

少年也不惊慌,只等那群彘虎堪堪冲到他跟前之时。

忽然朝前一跃而起,依旧是寻常的起手一刀,但刀尖之上却猛地银光炸现,引落雷呼应。

“风雷决!”

此时他一人一刀,却有千军万马之势!电光一闪,只听一声巨雷轰响,那万钧之势落在了虎群之中。

一刀之后,爆发出惊天轰鸣,一股狂风随之四散而开,直把围上来的彘虎都掀飞了出去。

少年也不恋战,一击得手后,反而借助这股狂风,一下子倒射出去,在空中几个飞身,又直追那走远的马车而去。

少年边追边回头,看着那依旧穷追不舍的彘虎,不禁皱眉:这突然出现的彘虎到底是巧合还是埋伏?如果这是埋伏,那敌人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还未等他细想,又听一阵阵诡异的尖啸声突然响起。

只见此时马车刚驶入了那一线天峡谷,一群长着双角骨爪的怪鸟,就毫无征兆地从崖顶上空俯冲了下来,直奔崖下的车队而去。

“真是个乌鸦嘴!!”少年见远处形势忽变,都恨不得往自己嘴上扇上一巴掌,于是脚上步伐瞬间快上了三分。

巨大的扑翼声从天而降,那些骑马的护卫忽觉头顶一黑,冷不防肩上一痛,就猛地被抛到了高空。

顿时其他怪鸟一拥而上,那名倒霉的护卫瞬间就被怪鸟们的一双双骨爪撕扯开来。

其他护卫此时反应过来,虽拔刀勉力回击,却也敌不过那凶戾的怪鸟,或是被尖喙啄得鲜血直流;或是被利爪击中咽喉、胸腹当场丧命......

少年望着前方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护卫,又是着急又是气恼,眼见着自己距离马车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那几只袭扰护卫的怪鸟却将目标转向了马车,在那一双双利爪的数击之下,径直将那车顶撕裂开来。

少年心中大惊,饶是他向来玩世不恭,此时背上也是凉飕飕的全是冷汗。

心里一急,直接把手中长刀向那车顶的怪鸟一掷,力道之猛,可穿金石,威力可想而知。

那直扑元杜陵的怪鸟猝不及防,猛地被一个穿透,直把它的尸体带飞了出去,钉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可长刀一出,少年手中再无其他武器。

峡谷上空盘旋的怪鸟看见车厢被破,又像饿鬼扑食般蜂拥而下,冲向了那手无寸铁的元杜陵。

少年眼看还有几步之遥,却如天隔,又惊又怕,想要阻挡,已然不及,只能嘶声叫道:“小心!”

就在这瞬息之间,忽听天空一声清亮长啸,一道青影竟从天而降。

就像那招失传已久,从天而降的掌法,只不过这位天上来客用的不是掌,而是屁股。

那道青影不偏不倚地砸向了那驾正在狂奔的马车,直把扑向元杜陵的几只鬼雕撞飞了出去。

然后“嘭!”的一声,整个人径直撞进了马车里去,直把那御者撞得七荤八素,慌忙之中一勒缰绳,那马儿发出一声长啸声,一下停在了原地。

护卫们纷纷勒马回防,又惊又喜。

方才那种情形,他们看着自家大人就要命丧那怪物爪下却无能为力,几乎心死如灰,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救星,让他们又燃起了希望,立即护在马车周边。

此时断后的少年终于赶了上来,衣袂翻飞,一下落在马车上,他将元杜陵一把扶起:“元叔可有受伤?”

那元杜陵向他摆了摆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犹自跌坐在一角,捂着屁股的身影,着急道:“我没事,赶紧去看看那位小兄弟可有受伤!”

少年看向那道身影,瞧见也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背着一个包袱,此时口中正念念有词地低声呻吟着,外表瞧着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可那狼狈的模样实在有趣。

于是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朝着他微微抱拳,笑道:“兄台方才一招平沙落雁,实在是令某惊为天人,敢问兄台何处名山?何处洞府啊?”

只见那背着包袱的少年听见他的打趣后也不恼怒,只仰头拱手,爽朗一笑:“客气客气!无名山无名洞是也!”

少年心里一乐,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于是伸手要去拉:“在下孟知许,兄台怎么称呼?”

“墨季安,幸会!”说完亦伸出手来,两人对视一笑,孟知许便一把将墨季安拉了起来。

这时身后一阵轻咳声传来,两人侧目,只见元杜陵抚着短髯望着他们微笑道:

“少年侠气,玉树临风,两位一见如故,鄙人本不应在此时打搅,可上有巫鸟环伺,后有恶虎将至,二位可否先助鄙人脱身于水火,事后鄙人定将奉上美酒,让二位把酒言欢,酣饮畅聊岂不痛快。”

“恶虎?”墨季安听到这个字猛地一震,对了,跟自己一起掉下来的那只虎妖呢?

他着急转头问道:“刚才我掉下来的时候,你们可有看见一只虎妖掉了下来——”

话还没问完,只听一声惊雷爆吼,正是那只追杀墨季安至此的虎妖。

不知怎么的,此时竟与那群彘虎混在一起,正领虎群朝着车队冲了过来。

山群岩壁之间,一阵阵虎啸,连那天上盘旋的怪鸟都如同受到了指挥一般,遥遥共和,一时间声如狂涛,刺耳轰鸣。

“这下麻烦大了!”墨季安心里暗惊。

原来那虎妖是一头彘虎,此番得了云顶寨那些强盗的精血,竟让它开了灵智,脱胎成了虎妖。

如今血脉相通的虎群有了首脑,只会更难对付。

“我想我们应该要......”

“你们先撤,我来挡着!区区一头虎妖,看我收拾了它。”

墨季安话音未落,孟知许便已凌空飞起,踏风追步,一把御起那断玉刀,直冲那虎群而去,独留墨季安下半句在风中凌乱。

“......赶紧跑了......”

墨季安用手指着孟知许离开的方向,难以相信地回头望向那元杜陵。

只见他还是一副习以为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微微抚着颌下短髯,含笑道:“看来只剩我们两个了。”

说完眼中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态,就好像是在说:我懂你,你没看错,那就是个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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