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曹操笑脸渐渐凝固,疑惑地问道,
“我如何能得知公台所为何来?”
“百万黄巾寇略兖州,兖州刺史刘岱阵中战死。”
“想必明府今早已经得到消息了。”
曹操不禁感到头疼。
看来送信给陈宫之人是知道济北相鲍信给自己也送了信之事。
陈宫此人确实是聪明,可其言语行事实在是有些咄咄逼人,自己却偏偏又不能轻易得罪于他。
“嗯,我确实接到济北相的来信了。”
曹操点点头,从席上站起了身,开始踱步走到陈宫身后,复又扭头看向陈宫,双眼微眯试探道,
“就是不知,公台此来目的,与我心中所想是否相同。”
陈宫看了眼曹操,面色毫无波动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直接走到旁边一席跽坐下来。
“我还未说我心中所想,公台如何得知,我已经知道你所为何来了?”
曹操不禁疑惑地看着陈宫。
“明府是个聪明人。”陈宫答道。
曹操一愣,他忽然有些懵逼。
这些自诩名士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吗?
要不是刘楚曾跟我说,你会来迎奉我入兖州,我能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曹操决定还是继续兜个圈子。
“那我就说我心中所想,”
“公台此来——”
“是想让我领兵东入兖州,平定青州黄巾。”
陈宫目不转睛地盯着曹操,一言不发。
曹操迎着陈宫如刀如剑的目光,这下是真的头疼起来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过了半晌,曹操深吸一口气,直接走到了陈宫身侧,跟陈宫一样跽坐了下去,然后给陈宫沏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沏了一杯。
“公台此来——”
“是因为兖州群龙无首。”
曹操顿了顿,转头看向依然直视前方,对他不加理会的陈宫,
“而公台知道,我曹操想入主兖州!”
陈宫还是没有理会曹操,
曹操见状,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他现在知道了,陈宫在等他的是这一句话,
“而能助我曹操入主兖州之人,当今之世——”
“唯有公台一人也。”
陈宫这时才终于转头看向曹操,但依然是面如平湖,并未因曹操之言有丝毫波澜。
他从那天曹操突然任命他为郡功曹时,便已经知道了曹操心中所想。
东郡非用武之地,曹操是不会耽于在这弹丸小郡,受制于人的。
而曹操是个爱用险的人,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就跟自己一样。
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张开羽翼,飞到更广阔的天地。
而现在,就是最大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机会。
稍纵即逝。
自己看准了这个机会,那曹操,一定也看准了这个机会。
陈宫并不回答,而是举起酒樽,也不敬曹操,自己一饮而尽。
放下酒樽后,他神色从容道,
“明府果然是个聪明人。”
曹操又给陈宫斟了一杯酒,
“只是公台,我曹操人马不到八千,且多有新卒,兵不习战,
刘公山率五万劲卒暂且不敌,我又如何能为兖州抵住这百万黄巾?”
曹操知道,入主兖州的代价,就是帮兖州的世家大族们抗住这百万黄巾。
而至于抗住之后,自己还能剩几分力量与世家大族们对抗,乃至角逐天下,就不得而知了。
“这便是明府之事了!”
陈宫听到曹操还和他假意推脱,站起身离席而去,似乎不愿再与曹操多谈。
曹操一把扯住陈宫衣袖。
陈宫勃然变色,
“如此机缘际遇,从来无有万事俱备之时,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州今无主,王命断绝。”
“如明府不欲为之,兖州自会自己选出主事之人。”
曹操闻言沉思不语,松开了手。
“而若明府有意为之,则宫可助明府一臂之力,行合纵连横之事,
使明府以兖州为资,收天下之地,成霸王之业也!”
陈宫激昂之语传入曹操耳中,
曹操眼神飘忽不定,木然地从案牍上抓起酒杯,将酒往口中送去。
然而酒未入口,却是洒在了他身上。
曹操赶紧回过神来,拍了拍衣服,
虽然他早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陈宫真的带着机会到了面前,他既喜且忧。
刘楚诚不欺我。
现在是他真正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曹操离席起身,走到陈宫面前,朝陈宫拱手深深一揖。
“公台真乃我之郦生,还请公台助我!”
郦生便是郦食其,是真正的纵横之士。
以其三寸不烂之舌,兵不血刃拿下天下粮仓陈留,峣关,后又数为刘邦喉舌,出使诸侯,拿下数十城,在刘邦略定三秦时功不可没。
陈宫看到曹操这副作态,神色也为之一松。
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明府不必如此。”
陈宫扶起曹操。
“公台若能使我曹操得牧此州,功莫大焉!”
“我在此先许公台一大郡之守!”
事在人为,陈宫来是来了,但曹操深知,如果不许以足够的利益,陈宫此人不会平白无故来帮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陈宫摇了摇头,
“一郡之守何足道哉?明府若能资之以成霸业,万勿忘我今日之功。”
曹操没想到陈宫居然这么直接,
“操必不敢忘!”
“好,既如此,宫定不辱使命。”
“还请府君整顿人马,旬日之内,我必引兖州之众至此间迎使君大驾。”
陈宫言罢躬身退下。
迎使君大驾?
陈宫言语之间竟然如此胸有成竹,让曹操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直至陈宫走出门外,曹操才又亲自出门。
看着陈宫最终消失在巷末,曹操久久伫立不动。
“真又如廷璞所言,陈宫来迎奉主公入主兖州了?”
戏志才率先出现在曹操身后。
曹操点了点头。
众人见曹操点头不由再次惊叹不已。
戏志才也由衷感叹,对于刘楚,他是越发摸不清深浅了。
“呵呵……”
“与其说是迎奉我,倒不如说,他也是在利用我。”
曹操自嘲一笑,
“我以前还是太小看他陈公台了。”
曹操与众人回到正堂,将刚才陈宫之言尽数说与众人,众人无不侧目。
“可是我们真的要现在就出发去兖州吗?”
曹操正要商量整顿人马之事,曹仁第一个发问道。
他并不是很明白陈宫所说的时机的含义。
“经故渎一役,我们虽然伤亡并不惨重,甚至还从俘虏中选了两千余精壮补入了各部。”
“但新卒未练,粮草未足,何不等到秋收后再去?”
“是啊,我也赞同,”夏侯渊闻言也附和道,
“陈宫来迎孟德入主兖州,我看他就是不怀好意,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让他们兖州诸侯先与黄巾贼消耗半年,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乘虚而入,岂不更好?”
“是啊,等到秋收后,我们兵精粮足,岂不是更加有备无患?”
众将开始一个个都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们都认为应当入兖州,但不应当现在入兖州。
“诸位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戏志才站了出来,现在就是他这个参军存在的意义。
“但正如陈公台所言,入主兖州的机会转瞬即逝,不可多得,原因有二。”
众将纷纷侧目,想听听戏志才的见解。
“其一,是兖州群雄,”
“如今这块烫嘴的肥肉就在眼前,面对百万黄巾,兖州世家豪强无人敢摄而食之,
陈公台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来迎奉主公入主兖州,因为他知道,主公有这个胆量。”
“如若等其他人将这块肥肉取去,彼时,再想从他人嘴中抢过来,仅凭我们八千人马,再如何精锐,恐怕也是火中取栗,难上加难了。”
“其二,”
戏志才深吸一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
“再等半年,袁本初便会彻底空出手来了。”
什么?
众将顿时悚然一惊,而戏志才仍在继续。
“如果届时百万黄巾仍未被平定,那么袁本初便会以讨贼之名,光明正大地进军兖州。”
“彼时,袁本初将据四州之地,拥数十万之众,离实现他的野心,创立他的霸王之业便不远了。”
“不放手一搏,我们将永无彻底脱离袁绍的可能,更遑论匡扶汉室社稷?”
“不放手一搏,不但主公的征西将军之梦做不成了,在座的所有人,也都只会在史册上留下乱臣贼子的骂名!”
戏志才说完便拱手落座。
众将此时一个个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他们彻底明白了陈宫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意思。
曹操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荀君以为如何?”曹操再次向荀彧问道。
即使刘楚已经预言过,但在入主兖州之事上,荀彧一直未曾发表过什么意见。
因为事情是否真的会发生彼时还尚未可知。
曹操现在知道,不论自己对入主兖州如何渴望,付出惨痛的代价是必然的。
这代价,目前的自己能不能负担得起,与自己同盟的荀彧又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付出,他拿不准。
真正要做决定之际,曹操必须听听荀彧的意见。
他的眼光一向比其他人更加深远。
荀彧听到曹操询问,也站了出来。
尽管经常相见,但其独立庭中,清癯傲岸的长躯还是不由地让众人心底再次暗暗赞叹。
“我意与志才同。”
荀彧昂然正色道,
“兖州世家大族与豪强军阀或许是存有利用将军之力,以攘除黄巾之念。”
“至于黄巾之乱平定后,将军还能保有几分实力,兖州豪强世家会不会反戈一击,确实未可知也。”
“可将军若想成大事,除了冒险一搏,别无他法。”
“纵观古之成大事者,无不以根基为要。”
“昔者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
“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固守,故虽时有困败,而终济大业。”
“今天下板荡,群雄骤起,各怀鬼胎割据一方,天下无主之地,仅兖州一州耳。”
“而兖州有大河、济水为其险阻,是天下要地,其虽残坏,犹易以自保,”
“正是将军之关中、河内,不可以不先据而有之。”
荀彧顿了顿,环顾沉思中的众人,忽然想起了刘楚的一句话,
“廷璞亦曾有一言与我,我以为正与此时相合。”
众人闻言全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个个眉头紧皱注视荀彧。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此时,便是天地同力,时来运转之际。”
“故,此去虽万死万难,我等亦必取之。”
荀彧话语既平和又坚定,
言罢拱手退回席上。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简单直白,却又鞭辟入里。
在座众人无不汗毛炸起,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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