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这猴子的庙我马上就到，你给我讲讲它手头功夫怎么样，是个专门打近战的我就死定了！”
“我能说我不知道嘛？”
语气忽然谄媚，灰老七本体把粮食交到小老鼠们的背上，自己钻进一间三楼的办公室继续通话。
“内个……主人呀，那年我也就是个小耗子，也就是个马仔小弟，都四十多年之前的事了，这猴子能干什么我真的不清楚呀。”
“……”白泉。
掌心的镐把被攥得有些发裂，白泉换了一端拿着，默默说道：“反正我一个法术不会，要是待会我和它打架没打赢，你也不帮我，那咱老哥俩就黄泉路再见吧。”
“……”灰老七。
“要不……主人你待会打不过，请我上身试试？我本体在学校这边，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我上身的话还能勉强施展几个小法术，即便打不过也能拖一拖，至少能跑得了。”
像一个孩子不孝兜里没钱的孤寡老汉，灰老七满脸愁容靠在办公椅上，一根烟在爪子里捏得快断了，静候白泉回复。
“行吧。到时候你怎么附身？”
灰老七发来一段口诀，段段都是七字结构，音律上朗朗上口，白泉逐字逐句念着，不觉身子已经到了玉米地的这一端。
抱着李霓翘首以盼的江雪竹没有看见他冲过来，也没注意自己身后的恶意越来越浓郁，灰黑色的恶意浓得让小庙附近的野草都凝结出寒霜。
“你这个东西，得唱吧？”
前世白泉不是没有看见过所谓的跳大神，无论是节日特有的民俗仪式还是山村里的神婆作法，基本都是神神叨叨，翻着白眼划圈的。这种东西的格调实在太过朴实，导致白泉连了解都不愿意了解。
“确实是这样的，有感情地按照这个韵律唱出来。”
听完灰老七的二倍速版本歌诀，白泉更是满头黑线：“我很难不怀疑你在给我唱二人转。”
又扯了几句闲篇，白泉终于绕过两个女生的监视范围钻进那片小树林。
“对了，你是怎么给我发图片的？”
“呃……一两句话讲不清楚，大概就这样咯。”
灰老七说着又传来一张它跷二郎腿对着镜子抽烟的图片，没夹烟的那只爪子还比了个耶。
“……”
沉默两秒，白泉开动右眼，眼神定焦在破败的庙墙上后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在意识中尝试着发送过去。
“能看见吗？”
“不能。”灰老七有时候很耿直，耿直得不像是一只阴险狡诈的鼠鼠，白泉觉得它是在故意气自己，但是没有证据。
“算了，不能就不能吧，一切邪祟都是纸老虎，干就完了。”
话毕，白泉手心里各吐了一口吐沫，润了润手掌后高举镐把，一个箭步骤然出现在破庙上空，本就略有冻硬了的土地在一脚之下出现一个深约两公分的脚印。
农村铁镐的镐把质量很好，不但是农民同志手中坚实的农作用具，还是在乡村械斗时趁手的兵器。
这柄直径约有三公分的实木镐把没有被捏裂的一头直直杵在破庙棚顶的缺口里，坚硬的触感和手掌虎口处传来的阵痛与冰冷告诉白泉，自己找对地方了。
见一击不成，白泉果断丢下镐把，一脚蹬在破庙的外墙，把自己身子推到三米之外，谨慎地打量这座大门窄得出奇的野庙。
正常人不会把一座庙的大门修成只能放进两条胳膊那么宽，庙墙高度不过一米五，整体色调还那么阴暗。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月份即便很冷，但绝不会有寒霜。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个会法术的狂暴猿……”
心里把灰老七的跳大神歌诀又过了一遍，白泉拾起一块石头后撤两步，对准敞开的庙门掷过去。
石头没有穿过庙门，而是砸穿了一段土墙。透过缺口能依稀看见里面的神龛，甚至还有几片香蕉皮挂在上面，但那只猴子却不在这里。
“老七，要是它愣不露头，跟我阴着打，我能怎么着？”
“唔——拆了它的庙堂，就相当于断了它的香火，要是运气不好这辈子修为都难以寸进了。这事太绝也太缺德，所以——”
“轰！！！”
几脚下去把腐朽了的土墙踢碎，白泉扒开碎土，把嵌在一块青石上的木制神龛撬出来使劲向天上一扔，木板摔在地上裂成几片，白泉怕不保准又点了把火，亲眼看它化灰。
“拆完了，烧成灰了，所以什么？”
“咳咳！！”灰老七险些吞下去烟头，它以近似倒立的姿势把烟头吐出嘴，嘶哑急切地喊道：“它肯定跟你玩命啊大哥！！！”
“吱吱吱！！！”
一个大小和婴儿差不多的猴子从白泉背后尖叫着从天而降，娇小的爪子指甲里带着缕缕黑气，照着白泉的后背就是一爪。
黑气顺着伤口钻进白泉体内，无头苍蝇般乱窜，疯狂的嘶吼和难以听清的呢喃声充斥在白泉的耳边，钻进他的脑海中，一时间和灰老七的谈话都时断时续。
猴子抓挠的力度很大，白泉顺势一个前滚翻，起身后又是一个大跳，钻进黑砖废墟后抽出有些许开裂的镐把回头瞟了一眼蹲在地上，双目赤红的猴子，头也不回地全力奔跑起来。
猴子原先的体态是适合正面冲突的准备姿势，而看见这个毁灭自己信徒家园的人类不知怎么精准爆破了自己的祠庙之后连和自己正面对抗都不敢，打了个照面就急速遁走，顿时恨得捶胸顿足，尾巴一卷一甩，把黑土地抽出一条大裂缝。
侧头用余光扫视后方，见那猴子没有立刻追上来，白泉赶紧尝试呼唤灰老七。可喜的是此刻的通讯不再卡顿，只是脑中的咆哮和低语依旧存在。
“老七，你如果上身的话，持续时间大概多久？”
“我的主人啊，这种事咱们不是应该先试一试吗……再说了，万一时机不对，我刚一上身就被你身子里那个东西吞了，你摆不平它咱俩都清楚，到时候生死关头出岔子了，你猜咱俩谁先死？”
“……”白泉默然，搜肠刮肚也挤不出一句能反驳的话。
“现在试试吧，要是你被吞了，黄泉路上我陪你一起走。”缕缕额头凌乱的发丝，白泉双手合十拜拜老天，深吸一口气，开始以奇异的音调吟唱歌诀。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头顶七星琉璃瓦哟脚踏那八棱紫金砖……”
“请神儿嘞”
歌诀吟唱结束后，脑海中和灰老七的联系便断了，取而代之的是灵魂和肉体的抽离感和从未体会过的无力。
那是一种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控制自己躯体的无力感，随之而来的是空虚和恐惧。
确切来讲，这种无力感似乎在笔记本重塑自己身体的那次就出现过，被灰老七上身让他想起这场地狱般的经历，游离于体外同时寄居在体内的灵魂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哎呀我去，主银呐，栽在你手上，老七我是真特么一点不亏！”
本体盘膝端坐在办公室一张充当神龛的桌子上，分神完全占据白泉肉体的那一刻，灰老七惊呼一声，连好不容易学的三乙普通话都被潜藏在基因深处的家乡话彻底粉碎。
灵魂依旧能感受到疼痛和寒热，尤其是身体被另一股意识占据，自己坐在“副驾驶位”时，两道灵魂之间的挤压感在初始那一刻尤其强烈。
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以从恐慌和窒息之中强制抽离开来，白泉声音依旧带着几分颤抖和战栗。
“怎，，怎么说？”
“你，不，您的身体强度之于普通人类基本是他们的二倍到三倍，因为当年我还是一个小耗子的时候曾经去过老林子里，有几尊已经化形了的老祖宗把自己的身体完全展示出来供我们参考。太奶奶还让几个小辈做了记录，用现在的话叫什么来着……啊对！量化数据！”
指尖触碰眉心、胸口和下腹，灰老七继续说道：“不止是面子，您的里子也强的不像是人！那时候我小施幻术引您入瓮，其实有两手打算。如果您愿意做我的出马弟子，那我相当于得了一个代言人；如果您不愿意，一具看起来挺不错的人身也深得我心。”
“说重点。”
灰老七的废话总是容易偏离重心，白泉觉得如果以后自己脱离这个小团队独自生存，和它扯扯闲篇也不失为一种娱乐方式。
“好的。普通人类一般请我们上身也就一小会，身子骨虚的冷不丁还能发个烧啥的，但是我在您身体里……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您不吞我不撵我，我甚至能在这长住。”
得以短暂体验人身的灰老七异常兴奋，它踉踉跄跄地奔跑着，不断握拳开掌，做开合跳，没一会就适应了这副身体。在它的手爪子伸向裤腰，想要一览乾坤时，白泉轻轻捏了一下它的魂血，疼得它赶紧收回了罪恶的爪子。
“别皮。弄死那猴子，我拿它给你做一顿好的。”
“真的？！！”
灰老七听了这话不再耍宝，手指掐了个奇怪的手诀，开始召集这片土地上的鼠群，准备给自己未来的大餐来一波大的。
昨日主人赏赐给自己的那两样东西不说让自己脱胎换骨，但也疗愈了不少暗伤。
而那等妙药只是用最下等的死猫死狗做出来的，这只当年能把自己老祖宗当三孙子踢打的猴子如果被主人做成了补药，莫说修为，从它身上提取出来的血肉力量就够自己消化好久的了！
结束召集鼠群的法术，灰老七挠挠脖子，紧锁眉头停下脚步。
白泉自己对于张哲这具身体的掌控一直停留在李凯对自己格斗技巧的评价和投石砸墙能造成的破坏，能从灰老七这里得到较为客观中肯的“量化考核”着实让他思考那个笔记本的目的以及和张哲、和右眼、和这异能的种种问题。
出马仙能在我体内常住，我身体里有我不知道的灵性力量？
还是因为我是穿越者并且夺舍过一次，所以灵魂强度异于常人？
照它说的这个意思，莫非我也能……修仙？
它给的那本《登仙决》，有时间得好好看看了。
感知到身体的停顿，白泉从头脑风暴中抽离，随口问了一句：“老七，怎么不跑了？”
“嘿嘿，主人，这地方风水好，咱们就在这！宰了这猴子！”
灰老七嘴角一歪，小袖一甩，脚尖点地便坐上一根高枝。
“跟我说句实话，你胜算大吗？”
向来稳扎稳打，能苟就苟的白泉看着附身于自己的灰老七如此自信，他自己反倒有些不自信了。
“切！我杀它如杀狗！”
歪嘴灰仙·下水道之王·灰老七先生假装手上有一根烟，慢慢吸了一口西北风。
这片乡村黑土地上的自信如有一石，灰老七独占十二斗，白泉倒贴两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