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城大监狱安静得可怕。

罗恩行走在一片的残垣断壁中，映入眼帘的处处都是废墟。

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通道尽头的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

黑色的墨镜倒影出跃动的烛火，阴影中有雪茄点燃的红芒在闪动，如同星辰在黑夜中战栗。

“泽法老师。”

罗恩来到那人面前，抬手肃然敬了一个军礼。

泽法摆了摆手，神色颇为疲惫。

“卡普那混蛋还死不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后，口中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气，嘶哑着声音看似不经意问道。

罗恩语气平静道：

“以卡普先生的体质，那样的伤势养几天就会康复。”

泽法点点头，递给罗恩一根雪茄。

罗恩并没有客气，接过点燃，深吸了一口。

感受着雪茄的辛辣烟气在喉咙滚动，一直紧绷的精神仿佛放松了些许。

又是一阵沉默。

漫长通道的尽头，这一对性格和风格都颇为相似的师徒，就那样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并没有说话。

他们口中咬着雪茄，靠着冰冷的墙壁，在即将残尽的火光下，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或许他们心中都清楚，一旦他们踏出这一条逼仄的通道，他们又要肩负起外面世界那一片的风雨，又要撑起背后沉重的正义。

等到雪茄快要抽尽，泽法忽然长吐出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罗恩面前。

“这是之前战斗的时候，‘人妖王’伊万科夫不小心掉落的东西。”

罗恩看到那东西的瞬间，整个人猛地颤抖了一下，甚至连雪茄的烟灰掉手上也丝毫不觉。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笔记本。

笔记本上烙印着四个字——《革命语录》。

阴影中遮盖住泽法的脸，看不清其表情。

可他的语气嘶哑无比，透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沉重。

“伊万科夫是革命军伟大航道的军长，是革命军的最高层干部之一。”

“而这上面记录了不少关于你在不同场合下的发言，老夫翻了一下，除了你那些发言之外，还写了一些足以称得上‘惊世骇俗’的理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论世界政府的本质’；”

“……”

泽法口中每吐出一句话，罗恩的脸色便是苍白一分。

“很明显，这是革命军现存的革命指导纲领，这上面的理论，是超前的，甚至某些用词老夫都看不懂，但这并不影响老夫对此大为震撼。”

泽法的声音平缓地在黑暗中叙述着。

“或许你知道，革命军的首领多拉格曾经也是老夫的学生，当年他也曾经以军校首席在毕业典礼发言……”

“只不过因为他叛逃出海军创建了革命军，海军现存关于他的一切资料，都已经彻底销毁，毕竟让外界知道军校最高培养序列的人选成了反抗世界政府的头子，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这本书上面的理论，是划时代的，是革命性的，而以老夫对多拉格那小子的了解，他是绝对想不出这样超前的理念……”

“不然的话，他所率领的革命军，远不止现在的规模，对世界政府统治的威胁力，也至少提升两倍以上。”

“所以老夫很好奇，这革命理论，究竟是从何而来？更加准确的是，思考出这革命理论的人，究竟是谁？”

通道中的篝火忽然燃尽了，阴影消失，世界进入了黑暗。

可罗恩却仿佛能够看到黑暗中泽法那墨镜下带着审视的眼神。

这一刻，他只想问候多拉格全家一百遍。

哦不对，已经问候了。

革命理论这种东西，你竟然直接印刷成册！？

那是会谈的秘密！

什么叫秘密！？

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才是秘密！

罗恩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他只有沉默。

可这时候，泽法忽然话锋一转，说了另外一件事。

“枫叶镇，在你跟金狮子最后一战之后，海军本部派出了搜救部队前往搜寻你的踪迹。”

“当时搜救部队的总指挥官发现了一个值得怀疑的线索，他发现就在枫叶镇那一场风暴结束的三天内，曾经有隶属于革命军的船只经过枫叶镇岛屿的附近海域。”

“总指挥官当时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推测……”

“——你很有可能被革命军的部队带走了。”

罗恩整个人僵硬住。

死寂，占据了空间。

一秒，

两秒，

三秒，

泽法掐灭了手中的雪茄，拿走罗恩手中的笔记本，缓缓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

“搜救队的总指挥官，是卡普。”

“他发现了这个线索之后，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而是等到你活着回来之后，才跟老夫提起了这件事情。”

“直到现在，这件事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战国。”

听到这句话，一直还能够勉强保持神色平静的罗恩终于如遭雷击。

泽法抬起头，看着通道外远方跃动的烛火，喃喃道：

“臭小子，不要埋怨卡普。”

“那家伙所背负的正义，很沉重，比我们所有人都沉重。”

“但他对正义的决心，也比我们所有人都坚定。”

“他还能够保持理智，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到底……”

“他……毕竟只是个半截身体踏进坟墓的老头而已。”

“这……的确是个糟糕透顶的时代。”

罗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泽法却是摆了摆手，忽然大笑起来：

“别那么多废话了，”

他扭过头，

他拍了拍罗恩的肩膀，

在后者愣愣的眼神中，

手中轻轻一震，

那一本记载着划时代理论、足以在整个世界掀起轩然大波的小书册，便是化作齑粉消散在虚空中，再也不复存在。

然后泽法咧嘴一笑：

“准备返航吧，海军英雄。”

“不用解释，你也不需要解释。”

“因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卡普不会说，老夫也更加不会说。”

“而且，臭小子……你要记住一点……”

泽法目光灼灼地盯着罗恩，墨镜的倒影中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初那个在风雨中校场上奔跑的少年，笑容更加柔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老夫都相信你。”

“因为……你是老夫最骄傲的学生。”

看着眼前这满脸自豪笑容的紫发老头，罗恩忍不住鼻子一酸。

泽法却是调皮一笑，他揉了揉罗恩的脑袋，眨眨眼：

“就是下一次，你得更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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