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国煊城的皇宫里，太子书房内烛光摇曳，元天翊立在书案前，案上摆着一副工笔画，墨迹未干。画里一位身着朱红夜行衣的女子站在一角碧瓦之上，神仪莹莹，头顶皓月，周身被水一样的清辉包裹着，仿佛月中仙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画中人竟然没有五官，叫人好生遗憾又好奇，端地生出无限幻想。

想元天翊一宿没睡，就画了这幅画儿。

这时，屋外传来扑棱棱的低响，元天翊小心翼翼地收了画，对门外道：“进来！”

“主上！”暗影进屋交给元天翊一只半指长的铜管，而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元天翊拧开铜筒，从里面倒出一张纸条，展开来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他取过桌上的一杯早已冷却的浓茶，将纸条浸在茶水里，又取出来摊开，只见那纸上逐渐现出褐色的字迹，上首写着：“禀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师兄”，瞧一瞧落款，原来是“诚惶诚恐的师弟”。

也不知道云笑天说了些什么，元天翊看完忽地笑了。他抬手毁了纸条，方自踱出书房。遥望苍穹，外面已是天青云淡，粉霞漫天。

小雪到底是心中有事，身子忽地一个战栗，人猛地从黑梦中惊醒过来，神魂不定。等看到一屋子的清明，小雪才想起前事，赶紧先去看兄长，兄长仍在昏睡当中，不省人事。

不过还好，两人都还活着。

小雪靠着兄长清醒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救他们的那位公子好像姓蓝，还没有正式谢过人家呢，于是赶紧出去找人。然而，刚迈出偏屋就看到那位公子正在静坐，小雪不敢打扰，寻到屋后见有水有食，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因为知道不是伤心的时候，又赶紧抹掉了。

堂屋里，蓝公子面上平静，心里其实也在波澜起伏。他心知昨夜杀的那三个人肯定有来头，他一个人自是好脱身，但带着两个伤员就不好说了。

要是堕了他自己的脸面……这个不打紧，反正他这脸一层叠一层，他自己都时常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可要是堕了师父的脸面……那也不打紧，反正也没没人知道他师父是谁。

这么一想，蓝公子的心就静了。

当然了，这也得益于方九天多年来的悉心教导——统共就这么一根独苗，除了人生阅历，方九天把能教的几乎都教了。不然，方九天怎么敢放徒弟一个人闯荡江湖？

主意一定，蓝公子又忙碌了起来。他把小雪叫过来，编造了一通话说：“我姓蓝，名绍衣，要去大梁，路过这里纯属偶然。不知你们兄妹要去哪里？”

要是所去同路，蓝公子——哦不，新鲜出炉的“蓝绍衣”就送这对兄妹一程。要若是不同路，他就在前面的城镇替兄妹俩寻个养伤的地方，也不枉费他救了他们一场。

殊不知小雪听到这话，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多谢公子高义救了我们，只是我们兄妹俩早已经家破人亡，又被歹人一路从苍梧追到这里。可恨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兄妹的容身之处……”

蓝绍衣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那不如跟我一起去大梁吧。”

小雪惊讶坏了：“公子不嫌弃我们累赘吗？”

蓝绍衣望了小雪两眼，镇定自若地说：“一个人是走，三个人也是走，尤其是令兄伤势过重需要大夫医治，我们这胡乱包扎的两下算不得数。你先吃点东西，等等我们就动身。”

小雪再次谢过蓝绍衣，她在屋里东翻西找，找了几样用得上的东西，然后将蒸熟的红苕捞出来，与蓝绍衣分吃了三四个，又将剩下的包了带在身边。

日头早就爬得老高了，刺眼的光芒照在薛老头的院子里，使得地上的血迹更加醒目了。小雪先将哥哥背上老张留下来的马车，而后按蓝绍衣的吩咐将房屋周围堆上柴火。屋里痕迹太多，对薛老头祖孙俩和这对兄妹都不利，必须烧干净才行。

恰值深秋，天干物燥，火苗蹿了几蹿，蓝绍衣又助了几把真气，转眼就熊熊燃烧起来，想必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烧空了。

“会驾车吗？”蓝绍衣问小雪。

小雪稍稍犹豫了下，随即坚定地点头：“会！”

“那行，你来驾车。”蓝绍衣将马车分成前后两截，后半截给了小雪仍在昏睡的兄长，他自己则倚在车厢前半截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只有马蹄不断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在他们走后过了大半个时辰，五匹黑马终于来到薛老头这座小院子。望着那条痕迹鲜明的血迹和烧得只剩废墟的破屋，马上的红衣人脸色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追到之后，格杀勿论！”当中一人说。

“是！”其余四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