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已尽。”
“夜色归阑。”
只有风生开口,他字斟句酌,缓缓吐字。
“夕阳已去,皓月不再。”
看着阴沉的天幕,他的语速不紧不慢。
“今夜我于此起誓。”
他们异口同声。
江萤站在中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风生等人不约而同的转向自己。
他们俯下身来,硕大的头颅与江萤的肩头平齐。
江萤只是站着,他就只是站着,呆呆着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
江望对此并不惊讶,刚刚与风生精神交流的过程中,双方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要将江萤从自己身边带走,不仅要等月余时间,更是要以源力为引,进行契约。
与明兽打交道了几百年,人类内部想要驯化明兽的计划一直在继续,但收效甚微。
因为拥有不低智慧的缘故,明兽的服从性相当有限,自由对一切智慧生物来说都相当重要。
但也因为如此,明兽与人类能够进行相当程度上的交流。
甚至因为启源力的特殊性,不论明兽之间还是人类之间,契约的约束力再次上升,不再只是取决于双方的契约精神和外部的强制手段。
两只启明生物的契约,一旦以源力为引,缔结的契约甚至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当事人的精神和能力使用。
而利用其他途径,做出违背誓约的行为,其与之关联的【核】便会自行消散。
几乎没有人能够接受这样的代价。
对于得到过力量的人来说,失去力量是他们最难接受的结局之一。
江望收起思绪,他伫立一旁,静静看着面前正在起誓的风生几人。
此刻的他不知为何,看着又苍老许多。
风生几人的动作他十分熟悉。
这是明兽之间,或明兽与自然启明者签订契约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算是最重的一种誓言了。
“魄力不小。”老人喃喃。
风生的声音依然在空中回荡。
“源力在上。”
“我侍之主。”
“愿尔静听。”
他一人朗声。
“天命付我,我命付汝。”
大风忽起,尘气茫茫,四周火光依稀。
几人齐声。
“从此刻起,我将为明兽的解放而不懈斗争。”
“我将舍情爱,弃金银,止骄奢,禁懈怠。”
“我将不事权贵,不登庙堂,不享玉食,不耽享乐。”
“我将撕裂笼罩王国的愚昧和虚伪的黑暗,刺破一切剥削者的伪善面具。”
“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我是吹散无知的风暴。”
“我是击碎黑暗的雷霆。”
“我是割碎愚昧的镰刀。”
“我是斩碎镣铐的利斧。”
“即便最终成为扑火之蛾,取栗之猴,撼树之蚍蜉,挡车之螳臂。”
“我也永不妥协。”
“我将生命与荣耀都献给这即将诞生的国度。”
“一路的困苦都将在我的身后铺就走向解放的道路。”
他们目光坚定,缓缓吐出几个字。
“此夜为始,死亦不休。”
江萤看着神情庄重的对方愣愣出神。
他默然不语,眼睛甚至有些湿润。
言犹在耳,有力难拔。
江萤才刚沉浸于对方豪迈的誓言之中,只听对方突然话锋一转。
“三载光阴,终遇明主。”
江萤一愣,随后恍然,这是开始在说自己了。
“几顾茅庐,幸得青睐。”
听到这句,一边江望嘴角抽搐,什么话?什么话!什么叫茅庐?
他看了看自己背后的破烂屋子。
明明是广厦,他在心中小声补充。
“我等奉其为主,总领全局。”
“我等不伤其分毫,侍之以君臣之礼。”
江萤无语,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在搞什么君臣之礼。
不是说好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新社会?
搞几千年前封建的三纲五常干什么?
还有,这个突兀的“不伤其分毫”是什么鬼啊?
你们果然一开始是打算杀了我的是吧!江萤心中吐槽,差点就叫出了声。
“戮力同心,共商大业。”
风生等沉声开口。
江萤还在静待下文,他等了许久,却只有沉默。
想不到誓言的结尾如此潦草,这帮明兽的文化水平咋一下就没了?
怎么一到于自己有关的誓言,就显得如此敷衍?
江萤想不通,又有些不服气。
不过听完整段之后,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建国决心大大超乎江萤的预料。
他们对于建立一个明兽组成的国家的欲望竟然如此强烈。
让人难以置信之处在于,身为明兽对于人类的语言使用的如此熟练,甚至理解透彻。
尽管早在刚刚和老爷子心声交流之时,他已经完全确认了对方的打算,但远没有此刻身临其境来的震撼。
一支刚刚兴起百年的种族,仅是其中四支的明兽领袖,竟有如此觉悟,如此决心!让人感叹。
可能只有新兴的族群,才会拥有如此的活力。
江萤感慨不已。
他继续站立,继续等待,静观其变。
四只明兽各自的眉心处浮现一点灵光,赤、青、蓝、紫四个光团缓缓升起。
为首的风生看向江萤。
江萤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转头向江望求助。
老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举起右手,隔空向江萤额头一点,同样一点灵光浮现,缓缓升空。
相比其他人,江萤的光粒只是微微发着白光。
见此情景,风生几人似乎十分满意,齐齐点头。
他们刚刚共同完成对王国的宣誓,向江萤展示着自己的抱负的同时,也是他们四个缔结契约的誓言。
四兽代表的四支氏族于今夜起,真正意义上能够做到上下一心。
而现在,该轮到他们的吉祥物了,四人齐齐转头,平静的看着他们选中的人类。
“说词啊。”风生淡淡开口,说完刚刚的一番话他神清气爽。
“啊?啊!”江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的场景过于震撼,江萤依然沉浸在刚刚振聋发聩的誓言之中。
“啥、啥词?”他结结巴巴,神情尴尬。
风生无奈,要是对面这小鬼失去自然启明者这一身份,或者江望不是这小子的爷爷。
自己要拐便拐,要扔便扔,要杀便杀,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没有收起举在自己胸膛的右手,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青光。
江萤感觉的右手不自觉抬了起来。
风生耐下性子向对方解释:“契约是双方的,所以在我们完成宣誓,也就是权力和义务的明确之后,作为另一方的你要需要给出答复。”
他双眼明亮。“打个你们人类能懂的比方,就像唱山歌?”
江萤无语,这年代谁还唱传统山歌?
他现在十分怀疑明兽里有关人类的研究相当原始。
如果是这样,自己找到想要资料的概率应该不大,他有些悲观。
“我也要进行宣誓,作为答复是吧?”江萤并没有点破对方的比喻相当古老。
“没错。”风生相当满意,虽然磕磕盼盼,但一切总算是按计划进行。
然而他正等着江萤说出一番肺腑之言时。
只见江萤右手高举,五指握拳。
“朕准了!”
他高声喊道。
搞封建嘛,谁不会啊。
风生一脸呆滞。
他再想说些什么,却已丧失时机。
五人头顶的流光已经汇集一处,融为一体,而后各自散开,在众人头上留下一道印记。
一旁的江望拍手大笑。
“好词!”他对着江萤伸出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