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司衙门口，赵鉴与王凤云一齐迎了出来，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是从外面刚赶回来。其实不然，这两人是被杜修明刚才的举动惊到了，才有现在这种狼狈的状态。
杜修明故意晚了片刻转身，回头道:“哦，这二位大人……难道是布政使赵大人和按察使王大人？晚辈杜修明，见过二位大人。”
赵鉴和王凤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们没料到杜修明会自降身份，可他们是官场老人了，自不会因为杜修明谦虚了一嘴，就产生什么好感。相反的是，杜修明越是这样，他们越会警惕。
先礼后兵嘛，这谁都懂。
赵鉴笑着道:“杜大人如此手段，看得本官目瞪口呆。果真年轻有为，不负盛名。我等虽长你几岁，但却是痴长，吾等惭愧之至，实不敢以前辈自居。杜大人，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到里面一叙。”
王凤云也在旁边道:“杜大人千里迢迢赶来，便为江浙官民立下这么大两件功，还请到里面，让我等为大人接风洗尘。”
杜修明自无不克，便一起来到了府衙之中。来到府衙，仍然是一步一个陷阱。从进门开始，就为谁先走，谁后走议论了半天。这还是小事，毕竟走过之后不留痕迹，谁先谁后没多大所谓。
但来至到了大堂之中，看到上面的座次安排，这才是杜修明要提防的事情。杭州府不同于别处，此地乃是布政使司的治所，更是巡抚衙门的行辕所在。但巡抚在杭州、宁海两地来回游走。
故而布政司衙门的大堂里，预留着巡抚许庭光的座位。许庭光居于当中，左为布政使赵鉴，右为按察使王凤云。剩下的则是参政、提刑副使、知府之类，至于县令，除了钱塘县令，其余县令都只能在门外了。
若有议事，则在堂中摆两个杌子，就如同审问犯人一样，让县令坐在杌子上回话。
可杜修明来了，这又该如何落座？杜修明是以正三品钦差到这里的，加上持节的先斩后奏之权，按理说排位应当在许庭光之下，至少是能和布政使赵鉴平起平坐的。
但杜修明清楚，自己是来巡盐的，又要筹建水师，今后要仰仗布政司和按察司的支持，否则这两件事都难以开展。再加上自己新官初到，不能锋芒太露。
杜修明扫了一眼，发现没有给自己设座，心底笑笑，毫不犹豫往按察使王凤云那座位上坐去，坐下捶着腿道:“还别说，杀了一夜的倭寇，还真是乏了。各位大人，我看就不用多礼了，随便坐吧。”
随便？王凤云嘴角抽搐，上前道:“杜大人，您是钦差，请上座。若是让你坐这里，别人还以为我们不懂礼呢。”
赵鉴也没想到杜修明会来这么一招先发制人，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也是跟着劝道:“杜大人来自京城，不知咱们地方简陋。这布政司要添置把椅子，也得几天时日。杜大人来得仓促，尚未准备。”
杜修明整理了一下衣摆，听赵鉴继续道:“眼下许中丞在定海，他的椅子暂时空着了。杜大人身为钦差，自当算得我等的上官。还请杜大人上座，本官带着衙门里大小官吏，给杜大人拜见。”
但杜修明岂肯上座？不论如何，巡抚许庭光的能耐和手腕，都要在他之上。江浙不是普通省，这可是财税重地，能到这里当巡抚的，肯定不是易与之辈，其背后支持的力量，更不比杜修明要弱。
去坐他的座位，这就是宣战了。这种低级错误，还轮不到杜修明来犯。
杜修明当即道:“来江浙之前，杨阁老嘱托过了。这位许庭光，乃是出自他的门下，为官清廉刚正，老成谋国，让我以弟子礼向他学些本事。他的座次，本官岂敢逾越？”
这话说出口，有两层意思。一是拒绝了坐许庭光的座位，二是隐晦地告诉在场人:我和杨阁老关系很硬，他很照顾我。四舍五入，我和许庭光虽未谋面，但关系也很好，你们这套挑拨离间的方法没用。
果不其然，赵鉴和王凤云对视了一眼，只好作罢。赵鉴回头道:“去将本官书房的桌椅搬过来，给王大人落座。”
哪里是去什么书房搬桌子，衙门里再穷，一副桌椅还是有的，赵鉴故意卖惨而已。于是，就开始重新排座位。杜修明占了王凤云的位置，王凤云只好退一个座次，在赵鉴左手边单设一座。
这样看来，似乎就是杜修明独自一人，与赵鉴和王凤云对峙了。座次虽然安排好了，但挑拨离间还未结束。
赵鉴先是嘘寒问暖地道:“杜大人可带了家眷过来？按规制，要给杜大人安排官邸居住。本官已是叫人打扫干净了一座宅院，杜大人现在就可以搬进去。按规制，还有马夫、轿夫等，也一并都在官邸中了。”
这些倒是没什么陷阱，确实是朝廷的规制。但这些送进来的马夫、轿夫之中，是否有眼线？不用说，那必然有。
这算是一计阳谋，容不得杜修明拒绝。就算有眼线，那杜修明也只能提防着。杜修明微微表示谢意，随后道:“家眷都好安排，本官没有孩子，只带了夫人，其余一概从简。”
王凤云忽然坏笑，道:“杜大人成婚几时了？按说杜大人这年纪，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为何膝下还无一子呢？”
杜修明只是推说暂时还不想要，但这话就不是王凤云他们能理解的。在他们眼里，行房就是要孩子，不想要孩子，那就是不想行房。小小年纪就不想行房，难道是……反正有无限种可能，都不是好事。
这话说出来没关系，可底下那些大小官吏听了，心底就开始盘算，该不该买点厉害的补药给杜大人？很快，杜大人那里不行的消息，就传开了，从而给杜修明带来一丝艳福。当然，那是后话。
嘘寒问暖之后，赵鉴忽然又道:“杜大人任巡盐御史一职，我等收到了朝廷的公文。巡盐一差，原是许大人兼着，杜大人到任之后，就要移交杜大人处理。可巡盐御史，以前都是巡抚兼着，没有独设公署。”
王凤云在旁边点头认可:“故而杜大人到任之后，暂时还没地方署理公务。要么就借用巡抚的公署，只用来办巡盐的公务。要么，杜大人再歇息几天，等许大人回杭再说？”
杜修明不禁问道:“许大人何时能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