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胆子，衙门也敢闯？”

“一边儿蹲着去！谁敢动，立毙刀下。”杨弘阔步上前，大喝一声道:“白身都出去站着，青衣及七品、八品官员站在外屋，凡六品及七六品以上者，都在里屋就坐。桌上的公文都不要动！”

“你，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造反啊！”

“看清楚了，我们是奉巡盐御史钦差之命来的。”杨弘将一张公文拍在了刚才那人脸上，那人拿下来一看，脸上的愤怒瞬间转化成了惊恐，左右看了看，低头不说话了。

这人不说话了，剩下那些便也不吱声。本来还想反抗的，也都蹲了下来。

运盐司，设转运使一人，从三品，但将这运盐司空缺。设同知一人，从四品，副使一人，从五品，判官无定员，从六品，经历一人，从七品，知事无定员，从八品。

经历掌出纳、文移，知事掌付事勾稽、省署文牍，总录诸案之事。这些人官职虽小，但却是府中办事的主要力量。要查账、查赃款，从这些人身上查，就相当于挖红薯找到了根。

只是查赃款不止是挖红薯，有时候也是挖竹笋。挖竹笋，就得看叶竹叶判断方位。这次审案，杜修明打算“上下其手”。杨弘在京城时，跟着杜修明便学会了如何审吏员。

杜修明带他过来，将经历、知事、青衣、白身这些小官、小吏全都带走去审。这些小官、小吏，还有不少是本地人，有江家、唐家的人在旁边劝说，这些人估计是很快会招的。

剩下的官，就杜修明来审了。九个判官，一个副使，齐聚一堂，一脸谄媚低头弯腰地看着杜修明。

杜修明面带微笑，十分和蔼地压压手道:“各位同僚，请坐，请坐。咦，有些不对啊，为何只有一人穿绯服，应当有三人的啊？”

这些人哪敢坐啊，杜修明抵达江浙之后，他们本该登门去送礼拜码头的，可他们没去，而是听了同知的话，躲在这里赶紧捞钱。这些人心里本就有鬼，此刻杜修明突击检查，他们自然要两条腿都软了。

那唯一一位穿绯服的，乃是副使，此刻迎上来满脸堆笑道:“下官陈志，不知钦差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运司衙门，转运使一直就缺着，只有同知杜预成大人暂署公务。”

“那杜同知呢？”

“额……杜同知昨夜偶感风寒，现在……”

“放屁，他是不是还在家睡着呢？”杜修明一拍旁边的椅背，那椅背应声而断，杜修明怒道:“本官出身军户，军中的规矩，大将擅离职守当斩，同知又如何？日上三竿了还不见来，还要让我去请他？”

“这，下官这就去差人叫他？”

“不用了，既然不来，那就不用来了。”杜修明淡淡地道，又找了个地方坐下:“本官得到消息，你们想欺负本官年纪轻没有办过盐务，便大肆搜刮银两到自己腰包里。我只想说一句，你们是真蠢。”

“杜钦差……”

“住口！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家尚有灾兵之患，百姓尚有冻馁之危，你们不思为天下，只想着捞给自己。你们以为银子到了你们口袋，难道就是你们的了？”

杜修明先将大道理摆出来，又分析道:“百姓赋税繁重，早已家徒四壁，你们还侵吞商贾之税，朝廷没有税钱，你们以为下一步会向谁下手？朝廷不下手，你们的钱，也早晚变成鞑靼的、倭寇的、土匪的。”

陈志垂首道:“杜大人这么说，肯定是掌握了许多证据。其实这些道理，我们都懂，我等甚至知道，将来必有厄运。只是趁着这个时候，想多拿一些钱，将来给自己买命罢了。”

其余一些判官听了，也全都点头起来。这些人倒是不怕，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位杜钦差，至多办了同知、杀了副使，可他还是要有人办事的，总不能把我们全办了吧？

在他们看来，这是要交钱了事。

杜修明扫了一眼底下的人，回到:“捞钱保命，倒也不至于那么惨。只是贪得无厌之心，蒙蔽双眼而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拿走的钱，都是朝廷的，只要拿出来用在朝廷上，本官可以放过。”

陈志左右看看，上前道:“下官告罪，却有贪墨。只不过，运司上上下下的人多，真正到我们腰包里的，其实不多。倒是同知杜大人，他……他和我们从来都是三七，他独占七分，我们只有三分。”

余下的人全都应承起来，杜修明等着他们开价。这些人议论了一下，刚要开口，杜修明又提醒道:“你们可记住，本官是要接手盐务的，你们连夜做假账捞钱，盐务亏空多少，本官不清楚。若是查出来之后，你们交的这点钱，连亏空都抵不了，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陈志闻言，连忙拉着剩下的人，再次议论了一会儿。这些人诡得很，说话居然还说起了吴地软语，杜修明着实听不懂。议论了半晌，这些人脸上都有了一丝肉痛的表情。

议论完刚要说话，杜修明又拦下道:“填补亏空是其一，筹建水师打倭寇，才是本官的重任。现在造船缺钱，安置西南十万流民也要钱。你们吐出这点钱，只是赎罪，可还没替本官分忧啊，以后再要多麻烦啊。”

陈志挣扎了片刻，又把人叫过去，议论了很久，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给杜修明递来。杜修明拿来一看，果然满意，点头道:“行，你们说了三七分，这是三，那杜同知那里，就还有七了？”

“没错，没错。”

“行，既然你们懂事，那本官就不深究了。”

杜修明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这只是不费力的先拿一笔钱，这是敲山震虎，那头老虎，则是同知杜预成。这杜预成可是从四品的同知，杜修明的持节，斩不了他。正因为斩不了，杜修明才偏要动他一动。

只要除掉这个杜预成，那剩下的便都能迎刃而解了。想到这里，杜修明在里面和这些人喝茶，而外面杨弘带着人，已是四处查账了。杜预成家中，余云亦带着另外一批人到了他府上，看着他悄然离开。

杜修明喝了口茶:“诸位，本官还有一事相问。杜同知若是遭受朝廷弹劾，这件事和本官有干系吗？”

陈志听出弦外之音:“没关系，完全没关系。杜大人放心，我等曾经在杜预成手下办差，畏其威而助其凶，我等一见杜大人到了便幡然醒悟，送回赃款，拿出证据，请杜大人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