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常的夜晚，云朵遮住大部分星空。
教学楼灯火通明，学生们一言不发，埋头苦干，试卷刷刷作响。
在F城46区的学成高中班教室里，桦律坐在面对黑板左边靠窗倒数第二桌的位置，他感觉头晕乎乎的，不知是因为教室里闷热的空气，还是面前这份让人躁动不安的试卷。
大家都说学成高中好，学成高中秒，学成高中的人都是顶呱呱叫。
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桦律感到不妙。
“今晚的考试，我不想看到有人东张西望的，给我安分点。”监考老师说完，用手搓搓鼻子，然后在讲台上偷偷刷起手机。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家都被突如其来从讲台上传来的声音吓到。
“看什么看，专心！给我好好答题！”监考老师立马把手机揣在裤兜里，假装咳嗽几声，止住了大家憋到内伤的笑。
隔桌的男生开始抛起骰子，看来他已经把分数交给命运。
很不巧，有枚骰子在落桌时不小心掉到地上，哒哒哒的声音在教室回荡。
监考老师怒气冲冲地走到他的旁边，这下好了，命运又又掌握在自己手中，真是天道好轮回。
学生用机械般的头脑使用机械般的手写些机械的试卷，但有的已经进入甘甜的梦中，以笔作支架，以试卷为枕头，密密麻麻的文字成为良好的催眠剂。
晚上，仿佛如昨天别无二致，只是空气稍微闷热些，试卷稍微难做而已。
桦律戴着一副银白大圆眼镜，乌黑的头发不作修饰的凌乱，以及锐利的眼睛，除了比普通高中生稍微好看些，无法从这个男孩身上找到其他优点。
“收卷，后面的人帮忙收一下。”监考老师敲了敲黑板。
“哎，这题你选什么呀。”考试结束，学生大多围在一起，对刚才的试卷各抒己见。
“选A，你呢？”
“不是选C吗？”
“巧了，我也选C。”选C的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你看，你应该……”他们开始为没有选C的人进行分析，“然后，你看，不就是C答案吗？”
“对哦，好有道理，完了。”三句话解释了大多数道理。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时竟觉得他们如此吵闹。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从不会去参加这种“答案”势力集会。
没意思。
不是吧，第十二题选C？
不过，无意中听到的答案就难以招架。
桦律恰好不会做那题，他不忍心一看，选了B，瞬间就把试卷塞到抽屉里。
破戒了。
为什么人有时候喜欢自取其辱呢？
“律仔，感觉怎么样？”桦律的肩膀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体型微胖、一短寸头的白瑞三。
“原来是阿三。”桦律弱气地回答，“感觉还行吧，来来回回不就那样子？”
白三笑笑，“我刚才跟大佬们对一下答案，我不会写的全蒙对了！”
“怎么，还想拿第一呀？”桦律冷冷地说。
“不敢不敢，嘻嘻。”白三轻按着桦律的脑袋，“那帮人跟疯狗一样地学，我可做不到。”
桦律用手肘顶了顶白三，“隔墙有耳啊，隔墙有耳。”
放学铃声响起，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阿三用他的小自行车载了桦律一程，阿三感慨地说道，“律仔，你说我们有机会到别的地方看看吗，这世界那么那么大。”
“肯定有的，你不是还要去47区旅游吗？”
“说是这么说，我还要去打工，不然的话，把我卖了也不够啊。”
“先搞通行证吧，现在管得严，47区那边可不欢迎你这种体型地人。”
“要是能去1区就好了。”
到了拐弯处，桦律要向东，阿三要向西，于是他们在此道别。
夜晚静悄悄地，此时已是十点半，虽然46区没有宵禁，但是晚上也没有太多人聚集，少了一丝热闹。桦律离家不远，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程，他走在寂静地小道上，回顾着刚刚写的那份试卷。
盘算了一下，估计又是倒数第一。
阿三那小子虽然是个胖子，但是学习可精着呢，他那点小心思，桦律都清楚得很，要是哪次没找到老师那边的卷子，他估计能来跟自己作伴。
“让开小子，你爸妈没跟你讲过不要走在马路中间吗”
桦律突然被推了下，看到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叼着一根快要吸完的烟，正从他要走地路线上走过。
“喂。”桦律喊了下，男人转过头盯着他。
马路这么宽有没有车辆，我走在马路中央是不对，你凭什么指责我，你不也是走在马路中央啊，他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有什么事吗？”男人嚣张地说道。
“没……没事。”
看着转身，他的肩上似乎有个黑压压的东西，桦律眨了眨眼睛搞清楚是不是看错了什么东西，那么男子的肩膀上好像有一只乌鸦，散发黑色气体的乌鸦。
桦律震惊到难以呼吸，那只乌鸦好像转过九十度的头正在看着自己。
这是啥玩意啊？
他屏气凝神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避免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
眼看男人越走越远，他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恐怖电影。
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地睡觉，好应付明天成绩地公布。
“小孩，”有两个的身穿作战服的人把他叫住，“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个照片里的一个人。”
这不就是刚刚那个男的吗？
“往那走了。”他指向道路的深处，远远看去不见一个人影。
“好的。”
真奇怪。
在46区这么久了，那两个人的装扮之前还没见过，警卫队的着装也不长那样的啊。
家就在下个路口的转角走一百米的地方，街道旁的店铺多以关门，昏黄的灯光映射着树木的孤影，夜晚亲切而又悲悯。
走到路口，一种奇怪地声音传来，像是金属碰撞地声音。桦律本能地看向声音地方向，似乎就在那个巷子里，好奇心驱使着他靠近巷子。
就这么短地路程不可能再发生乱七八糟的事了吧，他安慰自己说，他往巷子里探出头，看了一眼里面的情景，有两个人如同零件散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是刚刚那两个身穿作战服的人。
卧槽啊！他吓得一哆嗦，心脏更是感受到一记重锤，双腿不自禁发软。
现在要做些什么，我是不是应该报警啊。
“你看到了？”声音从后边传来，让桦律毛骨悚然，他小心翼翼地扭头。
男人站在他后边，“不要紧张，是玩偶。”
男人进入巷子里把手臂捡起来，展示了里面的纹路给桦律看说道，“木头”
“凭这些破烂木头就想抓住我，”男人把其余肢体捡起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看向桦律，乌鸦出现在男人手上，“你想聊聊吗，它说你看得到他。”
**
**
“你喝酒吗？”男人摇晃着手中的啤酒听。
“不，我不喝酒。”桦律拒绝道。
什么鬼？我怎么跟他到了这个地方，桦律心中忿忿道。在男人的邀请下，他们来到了夜晚的酒厅，服务员特意询问了桦律是不是未成年，并给他端上了一杯果汁。
“你看得到它，可是我没有在你身上闻到臭烘烘的味道。”男人说，“或许，你还没有看到你该看到的东西。”
桦律一脸疑惑，“大叔。”
“我没比你大多少，我姓狼。”
“狼哥，你肩膀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乌鸦飞到狼哥的手上，羽毛掉落到桌台上变为烟雾四散开来，狼哥说道，“我的宠物，它不吃肉，也不吃蔬菜，可爱吗？”
桦律看了一眼乌鸦，却对不上眼，因为乌鸦没有眼睛，“啊啊这，还挺……可爱的哈。还有那些人为啥找你，还有为啥木偶会动。”
解释不上的东西有些多，他想问的东西也有些多。
“嘘。”男人手指头比到嘴前，“这些事情你以后会懂，高中生？”
“学成高中。”
“那我还是你学长，我当年也是在学成高中毕业的，那年头都是坏小子，我还狠狠踹了隔壁班班长的屁股。他竟然缩到他女朋友的后面，有够窝囊的。”
我不是来听你叙旧的啊，学成高中是46区最好的高中，每届都招很多人，学长遍地走，鬼知道你是哪年的学长，桦律的屁股从作为上挪下来，“没啥事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学。”
“等下。”狼哥从口袋中拿出两颗药丸，红蓝各一颗，“既然你看到了刚刚的事情，选一颗吧，不然你走不了。”
“我可不知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桦律心理笃定这家伙是个瘾君子，而桌上的是新型毒品，46区现在禁毒力度远比以前到大，举报还能获得奖金，但是这种情况需要些智慧，出去再报警。
“小子，这两颗是能暂时阻断海马体生成药物，你高中有学过吧，红色那颗能让你忘记一天，蓝色的可以忘记一小时，别担心，没有副作用。”狼哥又啜饮一口啤酒。
让我忘记刚刚的事情，还有这种事？要是吃下这个药丸是不是就记不清了，桦律伸手抓着蓝色的药丸，会忘记的对吗。
“好怀念学成高中的日子，当时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狼哥侃侃道，“小子，吃完你就可以走了，好好睡一觉。”
桦律用果汁服下蓝色药丸，从酒吧的门口出去，回到了家中。
“我们会再见面的，很快。”
**
**
“昨天有考试吗？”翌日，教室里，桦律对着眼前这张卷子不知所措。
这谁写的试卷啊！30分我闭着眼睛都能考得比这高，桦律心想。乍一看，试卷顶端写着鼎鼎大名--桦律，啊，是我自己的。
“这绝对是有人改我的试卷了！”桦律不满意地说道。
“律仔，昨天试卷那么简单，怎么就考了30分啊。”阿三笑嘻嘻地说，“良哥估计考得都比你高，良哥，多少分。”
“31。”远处回应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吧，良哥都比你高。”阿三边拍桦律地肩膀边笑着说。
“别笑了，告诉我，昨天真有考过试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阿三摸了摸他的脑门，“没发烧啊，昨天晚上考的不记得了？”
桦律仔细回忆昨天的经历，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你试图去回忆过去美好的东西时，总有一片模糊又空白的区域。
看着眼前的试卷，他感到头疼。
“老师来了，你要倒霉了。”阿三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在学成高中，成绩乃是一切，包括定期的抽查、突然的检查，以及最后的考验。
“这是你们进入高三的最后一次测验，到时候你们将经历人生中最关键的考试，联约合考，明天会增加6区、32区、19区，一共有37个区参加。你们的对手又会增加很多，所以绝不能懈怠。现在点名，桦律、帆良，站到后面去。”老师在讲台上说道。
卧龙凤雏乖乖地站到教室后面，十分熟练地把书本举过头顶。
联盟约定合作考试，简称联约合考，是F城的一件大事，是每个人身上的一件大事，从小学至高中的学习都是为这场考试打下夯实的基础，只有这场考试能让学生以最简单的途径去往他们想要去的区，成为他们想要成为的人。
老师说道，“咱们班这次在整个高中地排名还算很不错，如果有人拖后腿，我们要坚决地、绝对地帮助他们，把我们这此地排名一步一步往上爬升……”
“喂，喂，阿良。”桦律小声地叫帆良，“你是不是偷偷把我的试卷和你的掉包了。”
“瞎说什么的，就你那个智商，我要掉包不去掉阿三的，来掉你的，当我傻瓜啊。”帆良回应道。
“后面的吵什么吵！你们两个垫底的还不老实点。”老师向他们吼道，然后接着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真的吗？”桦律说道。
“哪不废话。”
这一天，桦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思考记忆缺失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简单如问你中午吃了啥一样，你很快就能想起自己中午吃了什么，但是桦律始终想不起来，包括晚饭。
学习的一天很快就过去，放学收拾了东西准备返回家中，阿三已经准备好他的自行车了。
阿三说，“我想考去1区，听说1区遍地是财富，我想混出名堂。”
“你可是我们几个考得最好的。”桦律说道，虽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白三真是一股清流，他家里有个奶奶需要照顾，于是边学习边赚钱，誓言要带着奶奶去到别区过更好的生活。
他继续说，“你肯定行的，不就是联约合考嘛……”
小车子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前进，结束于路口。
桦律望着漆黑天空，月光零星地点缀朦胧地夜空，每个晚上都像是孤独在歌唱，看似热闹地外表下，有一个蜷缩成团的灵魂。
“哇——哇——”
听起来像是乌鸦粗劣的嘶哑声，前方穿过去小小的黑影。
“麻雀。”桦律喃喃自语，“鸟儿真自由啊，天生就有对翅膀，我得回家了。考试完后，我该哪去？唉，真让人头疼。”
**
**
F城与其说它是一个城，不如说是一个大陆，一片浩瀚的大陆，它被分为了52个片区，所有片区效忠于《世纪条约》，被《世纪条约》所制约着，1区是《世纪条约》所规定的权力中心，管辖着所有片区，但不触及每个片区自由的行政权力。
46区的中心，一个戏剧宴会上。舞台上的高音正展现自己般的歌喉，大家举杯欢庆这个夜晚，力卡家族世代管理着46区的地区，力艾生作为新一代的执掌者，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心理憋着一股劲，无论如何也要把让46区退出所谓的“难兄难弟”组合。
力艾生举杯向各位嘉宾说道，“我的家族掌管这片地区已达三百年，在一百年前，我的祖先在《世纪条约》上留下了荣耀的名字，而今天我接过家族的荣耀，一定要让46区远远超过其他区。”
大家欢呼雀跃，一位长胡学士来到力艾生旁，“恭喜你，我的先行者。先敬一杯，你随意。”
学士大口喝完了杯酒后，“《世纪条约》是个好东西，它让我们不再需要一笔军费。”
“是的，吴学士，我打算将这笔军费用在该用的地方，你觉得应该用在哪呢？”力艾生微笑。
“先行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夜晚星星要回家，进不去门揭瓦房’的歌谣。”
“没听说，是什么意思。”力艾生注视着吴学士。
“小心外面。”吴学士重新倒上酒举杯说道，“再致敬先行者一杯。说说那个‘难兄难弟’组合，这名字可真好听。”
“不知道哪个人这么没德心，瞎起了这个名字，现在倒好，脱不开了。”力艾生叹息道，“真损。”
“难兄难弟”组合是说本来45、46、47区准备联合建造一条东方之路，没想到受到42、43区的阻力，本来好好的一条东方之路是又崎岖又波折，再加上本来这几个区指望着靠东方之路赚一笔大财，可是项目直接被腰斩，倒赔一笔。
“把项目重新建起来，在您这里。”吴学士说道，“名利双收。”
“说得轻松。”力艾生呵呵，“学士，你曾作为我父亲的顾问，他现在已经荣誉退休了，今天起，我正是雇佣你为我的顾问。”
“乐意至极，我的先行者。”
**
**
桦律头疼，他感到浑身不舒服，在床上辗转反侧。
已经过去两天了，桦律还是想不起来，他已经没有可以去想，但是昨天的也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他很难受。
“38.6°C”他看了眼体温计，原来是发烧了，请假好了。
“阿三替我请个假，我发烧了。”他发消息给白三。
一开始回忆就头疼，一头疼就想回忆，啥啊，我吃错了些什么东西吗？我也着凉没感冒怎么会发烧的，而且还是只烧脑子。
梦乡里，他进入了一片草原，草原上老鹰飞翔，他也化成了鸟儿正扑打翅膀奔向天空。
这就是当笨鸟先飞的感觉嘛，好自由啊，没有一片阻碍。可是让他没注意的是，老鹰敏锐地察觉到一只乱飞的笨鸟，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向笨鸟。笨鸟看到老鹰追逐自己，顿时忘记了怎么飞翔，胡乱地煽动翅膀，自由落体向下坠落。
“草啊。”笨鸟恐惧地大喊，老鹰用尖锐地啄刺向笨鸟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桦律猛然惊醒，嘘叹还好是一场梦。
可是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为什么啥都看不见了，桦律努力地睁大双眼，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