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然一怔，回头安静注视着他。
空诬这次没有回避，而是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
距离被拉近，时间被拉长，对视着的两双眼眸中在这一刻只有彼此，只不过一个充满哀伤的爱意，一个带着寡淡的怜悯。
“如果我说我是他，那你还会将这份爱意置之不理吗？”空诬问道。
此时此刻，他否认了自己的存在，将自己看作一个附庸，把自己看作当初被撕扯下的灵魂碎片。
只是完整个体的一小部分。
他妥协了，屈服了，开始向那个人低头，为了眼前的人，为了这份不属于他的爱意。
云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从刚才就有点不对劲，那句话是有什么不对吗？”
“‘恶鬼当道，星辰将熄’，”云然冷静分析道，“你从听到这句话开始就陷入了那份虚幻的感情里，你想一下，这究竟……”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随后唇瓣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云然怔住。
空诬不受控地吻上她的唇，或者说，他抛却理智，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两人的呼吸扑到彼此脸上，唇瓣被轻柔地摩挲着，空诬在云然唇上慢慢舔舐，像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佳肴，珍惜地不敢下口。
此时，他的灵魂为这个吻而震颤，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冒犯了他的心上人，空诬一边吻着，一边在心里想道，他真卑劣。
但随即他心里又冒出另一句话，她好甜。
云然垂眸注视着专注贴在自己嘴唇上为非作歹的男人。
他没有禁锢住她，如果她后退两人随时能分开，但云然只是站着任由他的舌尖描摹着自己的唇。
这不是爱，云然心里明白，她对他只有可怜。
但她不在乎，一个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还会在乎什么呢？
空诬最后在云然下唇轻咬一下，然后直起身，望向云然的眼睛。
“请让我在我生命中的最后半个月爱你，好吗？”空诬问道。
这最后的半个月过去后，当他不再是他，也会以另一种形态陪在她身边。
云然和他对视半晌，冷静道：“如果你坚持，我会封印你的所有感情和记忆。”
“如果那时候你依然有这个想法，那我会同意。”她承诺道，“那时我也会毫无保留地爱你。”
即便相爱没有几天他就会离开，留她一人在原本轻盈的灵魂上承担起他的重量。
云然原本并不想做这件事，她一直认为拥有全部记忆的人才算是他自己，否则就是不完整的。
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是谁，这是一件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
人的一生都在追求生存的意义，但现在她却要将他的过往全部抹除。
“我愿意，”空诬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从云然头顶传来，“但我不要你爱我。”
孤独的爱太沉重了，他都不舍得他的女孩受半点伤，又怎么忍心让她因为自己难过。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空诬补充道，“作为朋友，你的追求者，都可以。”
云然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沉默半晌，应道：“好。”
“我会记住你的，永远。”
第二天空诬睁开眼睛时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些迷茫。
他努力回忆自己时怎么过来的，但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想到自己是准备去人间的。
他在鬼域出世，却没有成为魔修，而是吸收鬼域中的灵气，成了个正经修士。
鬼域和修真界忌惮他的修为，不敢轻易惹他，但他能看出来这两界的人都不接纳他。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据说人间是个平和的好地方，他可以在人间安居，修士生命漫长，他可以看遍人间风景。
不做天上仙，当个人间客也不错。
但他现在又是在哪里？
空诬感受着空气中的魔灵杂糅的气息，推开窗往外看。昏暗的天空，空寂的街道，还有远方传来的魔物吼叫声，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回到鬼域了。
突然，空诬听到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转头望过去。
云然推开门时正对上空诬那双琉璃般纯净漂亮的眼眸，她淡定地关上门，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空诬等着云然先开口，但她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是你救了我吗？”空诬问道。
云然挑眉，慢悠悠地把嘴里的茶水咽下，这才略感兴趣地问道：“救？怎么说？”
“不是吗？”空诬眉头微蹙，道，“我现在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很可能是因为遇到了一些危险。但我现在被你收留，你也没有恶意。”
“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云然问道。
空诬回答道：“我不想留在修真界了，想去人间。”
云然听他这话大概就知道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那个阶段了。
刚经历过鬼域和修真界的双重排挤，即使空诬并不将他们的恶意放在心上，但这两个地方显然也不是他的归处。
他接下来会去人间，但他最后会发现，当时的人间对善意的修士来说，才是真正的魔窟。
不过现在的人间已经不是两千年前的人间了，如果他去的话最后半个月应该会过得很轻松。
云然想了想，半真半假道：“是别人让我照顾你一段时间的，他告诉我你还有最后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你会离开下界。”
“如果你想去人间的话最好早点走，否则没多少时间了。”
空诬歪头打量着云然，突然开口：“我不去人间了。”
云然一惊，探究地望向空诬的眼睛，看到里面确实没有了那些爱意后才在心里舒了口气。
吓死，她差点以为自己连封印记忆都做不到了。
“怎么不去了？”云然现在的语气仿佛对着一个耍脾气的孩子，耐心地问道。
空诬思索片刻，道：“我还没向你口中的那个人道谢。”
“……”
怎么，还要让她再把风若叫出来演个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