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芊芊姐，心中一惊。

我没想到她会出现，之前我已经打过招呼，她明明也已经同意我来送他们，可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了呢？

三哥反应很快，马上就应对好芊芊姐了，但小六这个笨蛋搞不清情况，竟然呆在那里了。真头疼，三哥都给你暗示了啊，你赶紧给点反应啊！

“小六，没事的，你们先走吧，我以后有空再来。”我对他说。

“唐六师弟，”芊芊姐说，“你这是舍不得小姚吗？没事，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唐小六依然显得很犹疑，一句话说不出来，于是芊芊姐就没理他，自顾自带着我离开了。离开之前，三哥拉着他，往山下走，我则露出一个微笑，没管他，也跟着芊芊姐上山了。

其实，我也很疑惑。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芊芊姐竟然单独来找我了？上一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刚见面时，她来给我讨公道的时候吧——呵，说起来，在她的这一众跟班里，我还是资历最早的呢——但这次，是为了什么？我，早就没什么可利用的了吧。

“芊芊姐。”“嗯？”“你找我，是要干什么啊？”

她突然停下脚步，说：“你紧张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和语气吓到了。还未等我说什么，她转过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没什么可紧张的，我不早答应过你，等你过了成人礼，就没人会欺负你了吗？”

我感觉不大对劲，看着芊芊姐的眼睛，我总有种想逃的冲动。我并不怕我会有什么遭遇，我的遭遇够多了，但我就是怕，没有来由，没有尽头。

……

这三年来，我因为各种原因被暴打过。有的是因为我在替芊芊姐吵架的时候，惹到了别人；有的是因为我在我们那个以芊芊姐为中心的小组织惹了别人，被别人找人打了；有的单纯是因为一群人过招输了心里憋屈，堵住我当沙包泄愤……这些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我娘。

我娘已经快要干不动了，长年劳累令她落下一身病，虽然不至于死掉，但受不了太大刺激，于是我很少回家，只有在身上没伤或是很晚的时候，才会回家，让她少操点心。而我娘，就像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来不问。这些，她也理应都知道。

至于芊芊姐，她也一直都知道。因为无论是谁，要打我，都需要她先同意。

有时她对我也挺好的。她有一次偶尔看见我满身的伤，显得很诧异，可能是装的，也可能她也没想过他们会下手这么重。我们在一起时，她私下里会给我一些药膏，我看着她绝美的脸蛋，真挚的眼神，还有手里的药膏，泪眼朦胧。但我觉得，她其实是在对自己好，我承载着的，正是肮脏的她自己。

有时我躺在床上，心绪飘忽，如梦如幻，似真似假，分不清自己与芊芊姐。这令我苦恼，也令我绝望。可能也因此，我一旦伤好了，除了回家找老娘，一定要去外门。在那里，我可以不再是小姚，而是唐姚师姐；可能也因此，芊芊姐再与别人反生争端，我开始选择逃避，选择沉默……

令我意外的是，芊芊姐全看出来了，甚至还特意来找我聊天，了解了我的心意。不久前，芊芊姐告诉我，等到我成人礼过去，我便不再受到欺凌，但这也意味着我将不再与芊芊姐有关联。

我很开心。

……

我如梦游一般随芊芊姐来到了一片荒凉的地方。这里很空旷，但边缘便是山崖，这是为了兴土木而在山上开凿出来停放材料用的，平时绝没有人会来这里。

到了这里，那种恐惧感死死抓住了我，我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假设，但我又将这个假设生生压了下去。

芊芊姐看我脸白了，笑着说：“放心，不会杀了你的，那种事终究还是太骇人听闻了，我只是来和你玩玩而已，像以往那样。”说着，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四个男人，均是身着内门弟子服饰。

“你不是说，过了成人礼，就、就、就不会……”我感觉，手脚发凉，但是全身却在冒汗。

“唉，本来我是没想答应他们的，但是他们一直求我，说什么，整个内门你是最好欺负的，大家都打过你，只有他们几个没打过很没面子~而且就算现在他们不打你，以后你嫁了人还要让外人打，拜拜便宜了外人，那就更不合适了。我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况且成人礼这一天不还没过呢嘛？今天再打你一顿应该也不算什么，反正你也该习惯了。”

“小姚……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一个人说，“别太紧张，我们就是来刷个成就，意思意思就好了，不会太过分的。”然后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但透心的凉，却蔓延了全身。

“这，是最后一次了，”唐谦说，“我的小姚。”

拳打脚踢随之而来，但我却感受不到疼痛，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忽然意识到是因为我一直都那么混，唐谦才会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我想起了初见时她穿的一袭青衣，那时她十岁，我十一……

我忽然想笑，但笑不出来。

我忽然听见一阵风，它说：“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我还从来没亲自带人揍你呢，这次，也算满足我的一个愿望。你会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的吧，呵呵呵……”这阵风，把我冻成了冰块。

我受着拳打脚踢，却难以生出感觉，泪水像也被冻住了，一滴也流不出，我的心里也再没有悲愤。悲愤？那是什么？

咦？那是谁？唐小六！我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只是愣在了原地，与之一同的，还有三哥。别呀，别认出我，你们赶紧装不认识我，离开这里啊！啊！不对，唐谦还在那里呢，肯定认出我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知道我在干什么了，别看了，别看了啊！赶紧走啊！

对对对，就是这样赶紧走，小六你还犹豫什么？你没看见三哥已经走了？你不知道你离开才对我有好处吗！你看见我了吧，我看见你的眼睛了，求求你，快走吧。走吧，走吧……

走了？你终于走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感觉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现在看不见什么，周围一片黑暗。我记得小六好像说过，我的眼睛很好看，但我一直没觉得。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人这么说了……

按照经验，这次欺凌，马上就该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呼~

叮！噗。

“什么？咳咳，是辣椒面！”

“咳咳，该死，是谁咳咳，是谁多管闲事！”

我本来要睁开眼睛，但一睁眼就被辣椒面糊了眼睛，顺带还被呛了。然后就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拽了起来。

“你个白痴！自己不会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