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秾语六七岁时不记得什么事,但有一件还算清晰。
——
公司里举行年会,可以带家属,所以吴秾语被带来了。
表演了什么,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半点不记得。
印象模糊中,吃完饭后,人群留恋般散去。吴秾语觉得没有什么好耍的,留下来扯墙上的气球,然后踩爆。
也就这还有一点意思。
还有些跟他一般大的也跟着玩,
气球显然不够,就争着去踩。
吴秾语眼尖地看见柜台上有一包没吹过的气球,没想太多就拿了过来,
气球是公司的,公司是妈妈的,那么应该是我可以拿的。
默默靠近小孩子堆里,伸手递给他们气球。
欢欣雀跃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七手八脚地去拿气球,然后憋足了气去吹。
“砰——”
“砰——”
气球爆炸的声音又多了起来,嘈杂得很。
吴秾语也感到了热闹,情绪格外亢奋,一个劲儿地吹气球,吹完以后拍几下,用仅有的几个花样玩个遍,
再毫不怜惜地挤爆。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她转过头去,
“你们……哪里来的气球啊?”
女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小孩子们就都散了,大厅里就剩下了两人。
吴秾语至今已不知道当时女人的脸上是怎样的神色,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毫无印象。
但那语气很平淡,不温婉,
并拎着剩下半袋气球,说道:
“喜欢吹气球就给我全部吹爆。”
现在想起,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吴秾语明白了,她是妈妈的,但妈妈的却不一定是她的。
她那时的眼神肯定是恳求的,可怜的,可女人并不改变主意。
吴秾语就只好硬着头皮吹,越吹越大,大到让人胆战心惊的地步,好像随时就要在口中爆炸开来似的。
她感到唇都是颤抖的,很害怕,嘴一松,气儿就跑没了。
吴秾语就只能重新吹,吹了几次,都没成功。女人就放宽了要求,说把这些气球全部吹大就可以了。
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砸吧砸吧嘴,感觉一股子胶橡皮味。不过没关系,剩下的气球有很多都是坏的,根本吹不起来,她真正需要吹的也就几十个。
等吹完气球后,她觉得腮帮子都是疼的,嘴里的味道浓到发苦。其实手更疼,打结的时候很费力,弄完以后流了不少汗。
她低着头,向女人走近几步,发出的声音很小声,
“妈妈,我吹完了。”
——
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现在回忆起来只能记得一个脸上带着阴影的女人。
当时也无怨气,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后过去了很多年,这份记忆无意间就从脑海里的某个角落被翻出来。
她就想,多少年的事了,为什么还会记得呢?
为什么还会记得因为学绘画时趴在桌子上就被婆婆惩罚不许用桌子,只能靠着墙画,
为什么还会记得自己当着补习班的同学的面被用从树上折下的枝条往身上抽,
为什么还会记得爸爸妈妈在床上睡觉时,自己被惩罚跪在他们床边好几个小时,
……
吴秾语小时候真的是一个非常倔的人,
后来却觉得尊严什么的都被碾得粉碎。
太小的时候,以为什么都对自己造不成伤害,长成少年以后却发现有些东西已印在了她身上。
摆脱不掉。
——
“一死了之,真的是很不错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