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雾云境，便不似往日的仙雾缭绕，视野开阔明亮，在这宫里待久了，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万物生灵的独特可爱。

脚下的软剑在操控下平稳地向前行着，看来已经有了目的地，但我仍是迷茫的，天地广博无垠，我尝试探一探明珩的仙气，却感知不到。

也罢，那就跟着这把有灵性的软剑，它飞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

过了许久，还不知晓这样漫长的旅程要持续多久，软剑突然下降，幸亏我及时稳住心神建好屏障，才不至于在落地的时刻摔了个屁股墩。

毕竟战神的形象还是要维护好，虽然这里应该没有雾云境的仙子。

我轻巧地跳起，把软剑变小收好，四处望望，嗯似乎是海幽森林，只不过据史书记载，这森林早就无人居住了。

约摸是这里太过幽暗阴冷，雾云境那帮上仙也只会派些低阶的仙侍偶尔过来挖掘一些奇珍异果罢了。

这里，会有萧明珩的真身吗？

我大步向前走着，手里举着小小的火苗，有些期待。

走了不久，但一路上的花树果树倒是不少，想着这些都是有滋补效果的灵药，采走了也不亏。

我便麻利地飞身上树，摘了几个果子赶忙装进随身的背囊，以备不时之需。

“你在干什么？”正在树上忙着摘果的我被这突然的厉声惊了一下，向下望去，看着那人脸上的图腾印记，不是雾云境男仙常有的火焰印记，倒像是一把弯刀，亦或是一轮明月，他是什么人？

“我......有些渴了，想摘几个果子解解渴。”尝试着用和善的语气与凶神恶煞的陌生人对话，我又用灵力探了一探对方的虚实，确保对方实力在我之下，就放心地下了树。

对方估计没料到我有胆识从高处跳下，稍稍后退，但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镇定自若道”那，姑娘不妨跟我一起去我们营地休息下怎样？“

他的言语虽然相比之前和气了不少，却仍带有极强的压迫感，让人不好拒绝。

也罢，若是我自己继续这么胡乱转下去，怕有可能会迷路，找不到明珩就先把自己给转晕了，不如寻求他们的帮助。

想到这儿，我轻轻点头答应，就跟着他一路走向了篝火围绕的营地。

营地很热闹，可能是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响亮整齐的歌声游荡环绕，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感觉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不像在雾云境，有时候笑一笑都要顾及自己的上仙身份，只有在大家都笑的时候，才能陪着干笑几句，就像那天行刑的时候。

痛苦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直到那领路人拽拽我的衣袖，微扯嘴角，我才回过神来。

说来奇怪，这森林明明应该没有任何仙人居住，怎会有这么多居民在此。

他们若不是雾云境的人，为何登记册上没有记载，而且他们穿的衣服明明就跟雾云境的上仙穿的一模一样。

远远看这衣服的款式，几乎觉得一模一样。我小心地凑近其中的妇女，微微碰了一下衣服的料子，才发觉其中不同。

雾云境是极柔的薄纱或丝绸，而这里的多摩挲几下还觉得有些扎手。

看到陌生女子的出现，周围唱歌跳舞的居民纷纷停下脚步，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思虑着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我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向大家介绍我的身份，但突然那领路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像被施了仙法。

紧接着最中间的大帐篷里便走出一个人，健壮得很，还戴着面具，应该是这批居民的首领族长吧。

“木杰，你为何不穿雾云境的仿制服，还乱涂上弯刀的花纹？”那高大的领袖站在不远处，望着跪下的木杰，语气里有着质问，还有隐隐的怒意。

我这才注意到木杰的衣服，确实穿得与其他族人不同，只是之前月色火苗稀薄，加上我一路上都在小心着一些暗袭，自是没有发现异常。

他穿着很普通的稻草外衣，着实是与仙气飘飘的族人格格不入。

“回首领，木杰厌恶雾云境，不愿穿。”木杰抬起头，眼神发狠地盯着，甚至有些发红，但就是不愿意松口。

“你不穿也得穿！”留下这么一句，那首领就转身回了帐篷，半晌都不再出来。

此刻我真的无比庆幸我不曾说过我是雾云境的战神温婳，也在出门云游的时候换上了普普通通的散仙衣物，还真是免了一场酷仗。

不敢再去接近木杰，我只好坐在一个面相慈善的妇人旁，向她打听打听这族的事迹。

老妇人很和蔼，她半握着我的手，却叹道“小姑娘，雾云境的那帮上仙仗着自己的仙阶高，经常欺压那些散仙。我们这月夕族，原本也是在天上住着，想着会不会有族人考进雾云境，光宗耀祖。

但发现根本不是这样，里面的人变着法地欺负外面的散仙，外面的散仙被欺压地很，也疯了一般想要考进雾云境，再也不受折磨凌辱。

我们的族人本来就灵力低微，没几个孩子能考进去，天君便下令把我们逐出去，连散仙也做不成了。”

老妇人说着，身子有微微的颤悠，感觉眼底有些红。

虽然语气没有丝毫的控诉怨恨，可我却觉得这种平淡的悲伤才是最悲凉的，好像心死了一般，没有一点精神。

内心有些震撼，虽然我知道雾云境的上仙常以身份高贵为由使唤低阶的仙侍、散仙，但我总以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我自小承蒙父母给我的好身份，就在雾云境无忧长大，不曾想外界是这样一片腥风血雨，或者说，雾云境里面也是腥风血雨。

见我有些晃神，老妇人又拢拢我的头发，笑道“小姑娘，你还是第一个能让木杰大人笑的人呐。我们木杰大人是首领的第一护卫，平时总是摆着严厉的面孔，却做尽了善事苦事......”

老妇人仍在喋喋不休，打开了话匣子就难以关上，我却只回味着刚才木杰的笑。

难道就只是稍微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提了一毫米都不到就算微笑了吗？

这微笑，可真是太微小了。

过一会，木杰叫我过去。

可能是因为刚才老妇人说我是第一个让木杰笑的人吧，也可能是因为是他把我带来了营地，虽然他很讨厌雾云境，所以只要我不说是雾云境的人，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踱步进了木杰的帐篷，里面温暖明亮，就像围坐在篝火边一样，装饰的物品不多，但看着舒心简约，看不出来这守卫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我毫不顾忌木杰冷淡的眼光，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周围，又喝了一口木杰刚给我倒的茶水，似乎是用这儿野果泡的茶，甜丝丝的。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木杰冷冷地开了口，我也丝毫不慌，拿出往日战神的架子，轻咳一声”我只是来四方云游的一介散仙，误闯了海幽森林，实在是身上并不半点口粮才上树胡乱摘了几个果子。”

早已提前准备好了答案，我又胡编一个身份说是书琴那族的小散仙，还没够资格参加考试。

往日书琴还是战神的时候，就常因为只是一个从外面考进来的普通身份被其他身份高贵的仙看不起，如此看来，那时的雾云境就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欢声笑语遍布的修仙之所了。

不知道这仙雾缭绕是想要遮盖住些什么，连书琴这样已经位列战神之位的上仙，也会被时不时暗中嘲讽，实是不知这背后还有多少酸楚。

内心暗叹一口气，我又抬头与木杰对视，他也在打量、思考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种时刻，须得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眼，眼神一定要坚毅肯定，不可躲闪，这样即便是撒谎骗人，对方也会被你的气势唬住，把你的话当成真理，不敢不信。

木杰也不例外，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劝和，我确信他已经相信了我说的话，只是还没有那么快放下戒备，表情还是冷峻，但敲着桌子的动作已经放柔了不少。

见他没有多言，我也不敢乱讲什么话，也就是继续品着茶，想想对策，时不时提醒自己要放下习惯翘着的二郎腿，现在我只是一介散仙，虽然要维持住高冷的风格，但这种动作一般都是大人物才能心安理得的做得，我不能。

而且也不好打听明珩的下落，若是他们知道我在找一个雾云境的仙，估计是要一起上来将我绑起。

我虽身手敏捷剑术高超，但战神也不可能和那么多人同时对打，更何况我终日在雾云境里养着，许久没有实战了。

坐了许久，感觉自己挺直的腰都要受力不足了，木杰终于吐出几个字“你今晚就住在我旁边的帐篷，什么时候走？”

他问得很自然，我也就毫无保留地回答“再待一会吧，我好不容易才从家族里跑出来透透气。”

我没有意识到我的高冷人设在一点一点崩塌瓦解，还向木杰挥挥手，就钻进他给我安排的帐篷里去了，丝毫没有留意到他在看到我挥舞的手后那个浅浅的笑。

不愧是第一护卫给我安排的帐篷，设施一应俱全，我躺在棉榻上，感叹着帐篷里的温暖自在，又在想明珩这时候会在哪里，会不会挨饿受冻，会不会有了记忆去怪师父当时的无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