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春后，日子一天天暖了起来，干枯的树枝上生出了新芽，挂着朝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飞哥和室友晨练完毕，解散后并着肩向食堂踱去。

“听说马上要去实习了。”一人不经意间说了一句。

“是吗，我就说这学期课怎么好像有点少，才几周就要上完了，还以为学校大发慈悲把剩下的几个月给我们自由安排呢。”

飞哥早就知道要去实习了，他也一直憧憬着，校园生活枯燥无趣，几年的警务化管理都快把他憋死在学校这四方天地里。“咱们要分去哪？”飞哥向刚刚说话那人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江南那一片吧，往年咱们专业都是去那边。”

“哦。”飞哥若有所思，撩起食堂门口厚重的挡风帘，摆摆手示意同行的几位先进。

不多天，实习的消息就在年级里传开了，常态化集合时队长也经常提这事，给他们上上发条，要他们对实习上点心，不要以为去了所里就是玩，出了校园就没人管。

又过了几天，每个人分配的地点也贴出来了，飞哥买了张去吴郡的高铁票，踌躇满志地跟室友吹牛道要去大展拳脚，为当地治安事业添砖加瓦。室友只笑他别去给人家釜底抽薪，败坏了光辉形象。

下了高铁，也没人接站，飞哥拖着行李，好容易打了辆车。到了地方，只见门口的办证大厅人满为患，吵闹声不绝于耳。飞哥只怕自己从正门挤不进去，便悄悄从侧门进了派出所院子，发现偌大的庭院竟空空如也，连辆警车都瞧不见。他提着箱子进了楼，迎面是一条大横幅——欢迎G大学警到我所实习。飞哥被这横幅照耀着，浑身发热、脸上猩红，像是喝醉了酒。他们整个专业只分了他一个人到这来，这横幅自然也就单为他一个人而拉，飞哥感到自己面子也太大了点，刚刚下车时的不愉快也就被抛诸脑后了。

这时从里面风风火火走出一个女警，她看到飞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里的上访户拖家带口来所里要说法，只是左右都不见人，只有个飞哥傻立在那横幅下，她才恍然大悟：这是上头发的免费劳动力来了。

她回过神，赶忙把飞哥请到了办公区域里来，面带歉意跟飞哥解释着本来是要派人去接他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今天所里特别忙，一大早就有好几个警情，值班的人都出警去了，只留了她们几个女同志看家，刚刚还跟所长说着新来的实习生没人接怎么办，没想到他自己找来了。飞哥瞧见了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横幅，又有美女姐姐来招待自己，心情大好，连忙说着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自己对他们的难处很能理解、感同身受，况且自己年轻力壮，现在科技、交通都很发达，本来也不需要人专门去接。女警见飞哥讲这话时严肃而真诚，深以为然，连连夸赞着飞哥不愧为G大学子，思想觉悟都是常人所不能及，是个干这行的好苗子，将来一定能够有所作为。

“就来了你一个？”女警话锋一转，期待地往飞哥身后瞧去，好像飞哥那魁梧的身躯下还藏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飞哥被她问懵了，自己看学校发的表时确实只瞅见了自己的名字，他支支吾吾道：“还有别人？”

飞哥看见女警的脸色暗淡了下来，眼中的期待也渐渐变成了失望，虽然嘴角依旧微微向上扬着，但那笑容看着比哭还要瘆人。

“我去问问所长。”女警站起来，尴尬地整了整衣服，“前几年都不止一个人。”她刚要走出门，又回过身向飞哥解释道。

女警走后，空荡荡的办公区又只剩下了飞哥一个人，他把玩着手指，不知所措，原来那横幅不是写给他一个人看的，他到所里快半个点儿，连杯水都没喝上。

这时，有两个彪形大汉突然推门而入，他们本来大声地讲着荤段子打着趣，全然没想到屋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时间，他们保持着进门的姿势呆在那里，和飞哥面面相觑。

对视的几秒里，飞哥感到空气都凝结了，自己像是坐在医院的太平间，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沉默。还是对方率先打破了尴尬，靠里的那个人眼睛一亮，大步朝飞哥走来，不由分说地拉起了飞哥的手，“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你好，我是宋昊，是这儿的民警。”飞哥感到自己的手被握得生疼，又不好意思摆脱，只能保持着微笑，连连称是，顺带着介绍自己。

走了宋昊，又来另一民警马连成，他也同飞哥握手，还跟他解释着刚刚的话只是玩笑，要飞哥不要放在心上，自己还是个没女朋友的老处男。宋昊在一旁笑得人仰马翻，飞哥不敢言语，只能低着头连连说好。

正打闹着，刚刚的女警也回来了，她满脸遗憾地告诉飞哥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要飞哥做好心理准备，他们所可是这片最忙的了。

“苏姐你别吓唬他啊，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你再给人吓跑了，以后他们学校不给咱们分人了。”马连成嘻嘻笑道。

“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跑，为人民服务我乐在其中。”飞哥赶紧摆手，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立场。

正说着话，又回来一批人，他们依次亲切地同飞哥握手，并进行自我介绍，恍惚间飞哥以为见到了红军长征胜利会师后两军将领相互问候的场面。

飞哥花了一上午熟悉场地、认识同事，安置好了宿舍，刚吃过午饭就被所长喊去安排任务。他被分到了宋、马那一组。

“舟车劳顿，要不今天下午你先休息一下，每天开始正式上班？”所长满脸怜惜地看着飞哥。

“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可以跟着干，正好也熟悉一下业务。”飞哥看出了所长背后的深意。

“好小子，果然是G大高材生。”所长拍拍飞哥的肩，“去吧，好好干，我看好你哦。”说罢，所长似乎还向飞哥抛了个媚眼，“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说话？”他挠挠头，笑了。

“啊？这……也不是。”飞哥本想说初中生都不玩这套了，但想到对面毕竟是所长，也就支支吾吾地混了过去。他尴尬地向所长道谢，从办公室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