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罗拉的来客

《蒙德罗拉的来客》

第一章.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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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上交错了十几二十跟粗细不同的电线,把好好一片灰布切地四分五裂,在往来人们的头顶摇摇欲坠,零星落了几只瘦小的麻雀。

百废待兴的国家,黑白灰的城市,也就学校和工厂称得上热闹和有点颜色。

这所学校是建国后不久建立起来的,四十多年没有换的铁牌子锈得面目全非,只能勉强看清上面整整齐齐地印着“江城附中”的名号。

现在周一的早晨,正是早自习的时候,不大的校园里回荡着各个班级里的朗朗书声,李白和层层叠叠,就中混杂着学生们不安分的叽叽喳喳。

“停一停,我们先点个名,今天市里领导视察……”女教师抱着教材,风风火火地走进六十多人的班里,翻出花名册,“我念名字,听到自己名字的就喊一声‘到’。”

“叶杰。”

“到。”

“王兴月。”

“到!”

“刘钊。”

“欸,老师。”

……

“汪禧。”

沉默。

“汪禧?”女教师抬起头,加大了音量。

“柳老师,汪禧今天没来。”一个女生怯生生地举起手。

“又没来?”柳老师皱起眉,“我昨天三令五申今天必须到齐,她都当耳旁风了吗?”

“报告老师,”另一个女生说,“汪禧昨天也没来。”

“……谁知道为什么她没来?”

又是一阵沉默。

柳老师额角的青筋挑了挑,显然上了火气:“这是什么学习态度!插科打诨,她上高中的意义又是什么?”

学生们不敢在班主任的怒火面前张扬,一个个低着头缩得像鹌鹑。

柳老师冒着火星地点完名,把花名册往讲台上一摔:“上课!”

也许是动静太大,原本停在窗外的麻雀被惊地飞起来,扑棱着翅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麻雀飞着,挑选自己下一个落脚点,飞来飞去,最终小心地停在一栋居民楼的违法电线上。

还没来得及停稳,就听一旁的巷子里吵吵嚷嚷,伴随着劈里啪啦的动静,一块碎了的红砖飞出来,砸在低低的电线上,电线剧烈地晃荡起来,麻雀忙又飞起来,一边在心里大骂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边愤愤地飞走。

巷子里的喧哗没有持续多久,三个少年少女用方言大声咒骂着什么,趔趄着跑了出来,身上狼狈地沾着土染着血,脸上都挂了彩。

搞了半天是街溜子打架。

外面本想看热闹的人们自觉没趣,纷纷散了。

昏暗的巷子里还坐着一个女孩儿,蓝色的校服上脏兮兮地滚满尘土,剃了个桀骜不驯的寸头,脸上更是淌着血,裸露出来的脖子、手、脚踝都青紫交加,骇人得很。

女孩儿约莫十六七岁,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眉眼端正深邃,甚至带了点男孩儿都望之不及的野性,眼睛黑亮,人们只消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

“嘶——”女孩儿撑着身子想起来,腹部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又一屁股坐回去。

闫娥那个婊子,下手忒狠。

心里咒骂着,女孩儿慢慢坐正,别着身子免得压着伤口,靠在土墙上,冰凉的手指探进口袋,哆嗦着摸出一盒烟,就着火柴点燃,放入口中吸了一大口,酝酿了半天,才喷出缭绕的白烟。

一根烟抽完,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女孩儿撑着墙,拎起书包晃出去。

街上的人都认识她,她这副样子也是司空见惯,加之她的表情实在是难看,也没人敢上前跟她寒暄。

街道口诊所的门被推开,小护士看到来人一脸的血,吓了一跳,一旁的同事安小声抚道:“别害怕,她是我们诊所的常客,总是打架斗殴,脾气怪得很,别理她。”

女孩儿也没理会她们,径直走上二楼。

“她怎么随便上楼啊?楼上可是许医生和陈医生的办公室……”

“嗐,她和许医生是发小,自从许医生来诊所时候,她每次来这里都直接去找许医生的,没羞没臊。”

女孩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也不听里面的人说“请进”,直接开门走进去,摆明了就是做个样子。

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显然也习惯了,头也不抬:“又打架了?”

男人声音温润悦耳,宛如清风,奇迹地安抚了女孩儿烦躁的情绪。

这人总是有这个能力,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令他的语气有什么变化,永远得体,永远冷静。

“嗯。”女孩儿揉揉鼻子,“就是闫娥那个婊子,非说我勾搭她男朋友……就詹壮那个偷鸡摸狗的猥琐样,倒贴我都嫌他膈应,他俩倒是挺般配的,男盗女娼,传统搭配。”

“这次又是一挑几?”无视女孩儿带着脏话的抱怨,许医生戴上手套,语气不变。

“仨。”

“勇士。”许医生简短地点评道,“腹部受伤了?”

“嗯,那婊子踹了我好几脚。”

“我有没有说过,打群架注意保护腹部?”许医生叹口气,“迟早被人打成胃出血。”

“她那个男朋友拿砖头要砸我头,我怎么又护着头又护着肚子?”

许医生懒得跟她计较:“衣服掀开我看看。”

女孩儿一点也不害臊,把校服撸上去,白皙的肚皮上赫然是一大块淤青,看起来实在可怕。

许医生不由皱了下眉尖,四处按了按,收获了女孩儿吃痛地破口大骂,迅速涂上药:“万幸没伤着骨头,涂上药休整几天就没事了,记得每天按揉散瘀。”

“操!”女孩儿中气十足地大骂一声,“老子伤好了就弄死那贱人!”

“汪禧。”许医生沉下脸,警告她一声。

汪禧看了眼他的脸色,虽然还是梗着脖子,但也不敢再飙脏话了,嘟嘟囔囔地说:“我昨天刚洗的校服,又给蹭破了,大几十块呢……”

“你下午去不去学校?”递给汪禧一瓶碘酒和一袋棉签,示意她自己处理一下出血的小伤,许医生随口问。

“不去,我都伤成这样了,去什么学校?到时候又被秃瓢拎出来当作典型。”

“那你回家休息?”

“我就赖在你这儿吧,家里那老头儿看到我这样得把我赶出去。”笨手笨脚地往后脖子上抹药,汪禧说。

“行吧,我一会儿下去看看叶大婶的吊水情况,你在办公室老老实实地写作业。”

“你疯了吧?好不容易翘课出来写作业?”汪禧哀嚎一声,“哥你当个人吧!”

“你既然考上重点学校了就应该更努力,而不是现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心学校开除你。”许医生站起来,“我看到你的书包了,别想藏起来。一会儿我上来检查你的作业情况。”

“许卿你没有良心!”

砰。

许医生出去了,门也关上了。

汪禧要被他气疯了。

许卿比她大六岁,一个院子里长大,标准的别人家小孩儿,人长得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成绩也好。父母都是首都医生,他在十七岁时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在这个流行大众上中专进厂冶炼钢铁的年代可谓是独树一帜、前途无量。

现在他本科毕业,去剑桥交换了一年,听说已经拿到了首都医科大的研究生名额,现在趁着暑假,来老家当实习医生。说是实习,其实街坊们早就把他吹捧成了江城一代名医。

但这只是与他接触不多的人们的臆想,哪里来的这么完美的人呢?

汪禧眼里,这人的确出人头地,但性格实在古怪,酷爱收集人体标本在其次,他还异常执着于控制他人,尤其是关系亲密的人。例如自己就深受其害。

学习要管,生活要管,连她说个脏话也要管。除了对自己打架和离家出走没有二话外,这人好像什么都管,老妈子都没他这么能操心。

上好药,汪禧坐着发了会儿呆,发觉距离许卿下楼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怕他回来发现自己的作业一笔没动,赶紧找出一本丢了封面的教科书和一本揉得像烂腌菜的作业本,从许卿桌上顺了只钢笔,奋笔疾书。

“注意最近伤口不要碰水。”送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许卿还没喘口气,诊所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打扮奇怪的年轻人。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年轻人个子高挑,穿着厚重的黑色长袍,不伦不类地留了一头及肩的长发,五官异乎寻常地俊秀,皮肤苍白如纸。

看着人的气质和外貌,着实和一边歪着的各类病患有着云泥之别,不像是这里的人,倒像是一位风流少爷。

风不风流不知道,看那双桃花眼是挺轻佻的。

把他带到一边,避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许卿歉意地笑笑:“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看了看他毫无血色的脸,许卿压下嗓子问,“肾虚吗?”

年轻人意外地看了看他,黑溜溜的眼睛漂亮得不男不女,许卿没边地像:这男人长得倒比汪禧那丫头还像个姑娘。

“不,我是来找人的,”年轻人弯了弯眼角,“请问这里有没有一名叫做汪禧的女孩子?”

“汪禧?”许卿挑起眉,警惕地打量这个人,奈何他全身都隐藏在黑雾一般的长袍里,只露出雪一样的脸和手。

分明笑得温柔和煦,却偏生让许卿无端地心底发毛。

这是个危险人物。

他的潜意识说出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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