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听从梁婵吩咐，特意换上一身男装上街。

虽然对穿上男装新奇，可流萤一路还是走得提心吊胆，小心环顾之后，悄声对梁婵说道，“小姐，今日府上都去白马寺过节。我们悄悄溜出来，怕是不妥。”

梁婵长叹口气，“什么过节？无非是耀武扬威捎带杀鸡儆猴。父辈的事我不理解，不过我既然没本事救岚姑娘，就更不愿靠贬低她获父亲荣宠。”

一提到岚嫣，流萤也叹了口气，“可惜了，岚姑娘是个好人。”

梁婵悠悠道，“是啊。她很好，也很美，看起来和许公子十分般配。”

流萤听梁婵话里带着醋意，也不敢接话，只想在街上寻点新鲜事转移梁婵注意力，忽见前方人挤人，显得格外热闹喧嚣，连忙道，“小姐，那里热闹得很，我们去看看。”

梁婵嗯了一声，朝人群涌去。二人虽然扮作男子，可还是顾忌女儿身份，不便像这人潮一般生拉硬挤。另外人群中散发着混合的汗臭，也让梁婵频频蹙眉，退避三舍。

主仆二人躲在一旁，冷眼观瞧，也不知人群热闹究竟为了什么？忽然听到一声马啸声响彻天际，随后人群便渐渐散去，梁婵道了声无趣，刚想走开，却听流萤惊呼道，“那边街角坐着的好像是许公子。”

梁婵望去，果然是许临。

许临一抬眼，正好见到梁婵主仆二人，也未起身，只远远作个揖，算是跟二人打了招呼。

梁婵因岚嫣之事羞见许临，可此时被看到，只好硬着头过去。到了许临面前，良久也说不出话，最后只勉强道，“公子，对不起。”

许临摆手道，“父辈的事与姑娘无关，我不会怪你。”随后又补充道，“我想岚姑娘也不会怪你。”

梁婵眼眶似已红润，说话带了几分哽咽，“我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便苦苦去求父亲，可无论怎么说。。。。。。”

“所以我不怪姑娘。”看着梁婵泫然欲泣，许临这才发现梁婵竟也有几分娇媚，便笑道，“说句不合时宜的话，姑娘还是淡妆更好看些。”

梁婵脸上挤出笑容，道，“多谢公子夸赞。”

“可也不是白夸得。我想向姑娘典当一件东西。”

“公子若缺钱使，我这便吩咐流萤去取。”

许临道了声不必，又继续道，“说是典当，不过也只是许临厚着脸皮罢了。”说罢，将那串红珊瑚掏了出来。

流萤啊了一声，“这不是小姐之物？”

“不是，这是徐家人之物，请小姐物归原主。”

梁婵接下，点了点头。许临又道，“我想用这红珊瑚和小姐借个十几万钱，可还不还钱可就难说了。还请小姐三思。”

“这点钱梁婵还不看在眼里，只是好奇，公子要钱想做什么？”

许临望着白马驶去的方向，叹道，“白马寺门槛豪奢，我想跨过这道门槛，见个朋友。”

梁婵听后注视着许临，心中似乎纠结，好一会儿才咬牙问道，“公子若见了这位朋友，那今后梁婵还能听到公子说书么？”

许临笑了一下，说道，“可能不会了吧。”

梁婵也笑了一下，随后解下一枚随身玉坠，向许临道，“我今天穿的男装，身上饰品不多，不过但这一件也足够公子迈过门槛。”

“多谢姑娘了。”

“能帮公子见到这位朋友是梁婵的荣幸。”

许临只当她在说笑，可小心接过玉坠时，竟发现梁婵的手在不住颤抖。许临不敢再看梁婵，只深深作了一揖，随后向白马寺奔去。

梁婵痴痴望着许临背影，明明嘴上笑得甜美，可眼泪却止不住涌出。

流萤见了心疼，不顾主仆礼节，红着眼睛哭道，“小姐为何要将玉坠给他，许公子要去送死啊。”

梁婵一边用袖子拭去眼泪，一边说道，“只有岚姑娘这般标致的人才配得上许江仙，那里是他该去的地方，我不能拦他。”

话未说完，眼泪又止不住的淌下。流萤赶忙劝道，“小姐不要伤心。”

梁婵一边哭着，一边又笑了起来，“我不伤心，我只庆幸自己没喜欢错人。”

寒冬腊月，洛阳白马寺被白雪覆盖，玉树琼枝掩映朱栏玉户，虽是佛殿但奢华不亚宫中。

岚嫣便在绿松石建成的甬路上，见到了梁翼。

大汉王朝真正的一人之下，饶是胸无点墨，但在军营官场浸淫数十年，身上已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焰。

岚嫣却没有惧意，施礼道，“见过大将军。”

梁翼却没有回话，只瞧着岚嫣一身贫民装束道，“陈蕃后人没落至此了？”

明珠见此人便是祸首，瞬间有心动手只是瞧着梁翼身后十余名高手，生怕一击不成，又惹祸患。只暗暗记清梁翼长相，准备之后再觅良机。

梁翼忽然瞪向明珠道，“瞧请了么？”

这话正戳中明珠心事，瞬间吓了一跳。梁翼却继续道，“自老夫掌权之日，无数人想杀我，也有无数人用这眼神打量我。可老夫还是活得好好，他们却全家都被剁成肉糜。你也不会例外。”

明珠晒笑道，“是不是例外你试试便知。”

梁翼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老夫若年轻二十岁，说什么也要驯服你这匹烈马。可惜过了争强斗狠的年纪，老了老了，只顾惜命。你这种绝色，死了更让老夫放心。”

笑罢一指岚嫣道，“不过冲她这份胆气，老夫给你一个洗干净再上路的机会。”

说罢，两名沙弥指引岚嫣来到一隐蔽后间，提前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物，就连珠钗首饰都一应俱全。

明珠一边牵着小宛，一边护着岚嫣沐浴。

那佛寺里钟磐之声悠扬，岚嫣听着喃喃佛音，热水淋在身上，感到了难得的舒适。忽然心里对这舒适的感觉有些不舍。生活虽苦，可种种美好也涌上心头。

她还想洗澡；还想去白马渡烤鱼，想着下次多了明珠会更热闹；还想许临，想为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公子研一次墨。关键是当美好和遗憾一同涌上心头，她还想活下去。

岚嫣这才明白为何梁翼要让自己沐浴更衣，不是因为明珠一句话，也不是因为发善心，而是要用舒适唤醒求生，再用求生带来恐惧。

杀求死之人，无趣；杀求生之人，才津津有味。

忽然一女子飘然闯进后间，明珠想阻拦。

那女子却道，“我是梁翼长女梁月，我没有恶意，相反还给各位带句好消息。岚姑娘既是陈蕃之女，定是才情出众。今日文试，只要姑娘拔得头凑，那前人恩怨一笔勾销，三位都不用死了。”

说罢，又是翩然而去。

岚嫣狠狠拍了两下水面，明知梁翼不会放过自己，这一些都是为了让自己产生求生的念头。可越是压抑，就越会偷想会不会是真的。

自己的求生欲已被完全唤醒，岚嫣开始怕死，开始颤抖，红着眼睛咬牙道，“梁翼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