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灵安开始作画，这明月阁就继续成为太子每日到此一游的打卡地。
有时候谢灵安会隐晦的告知太子，这副画需要两三天，期望太子能每次画完再来验收，但梁启政却好似完全没听懂，该来还来。
谢灵安真的好想告诉他，他这样监工，是会影响她发挥的。可看看他身上的黄色蟒袍，谢灵安只能忍了！谁让人家会投胎，有个好爹妈呢！
把已经完工的画拿起来，递给于大总管，于庆接过后，吩咐两个小太监，在太子面前展开。
梁政启看着画上的瘦弱少女，眼神又变的空洞起来。
画了这么多天，终于画到了许洁柔的少女时期，终于到了发挥演技的时刻，谢灵安感觉自己怎么有点兴奋呢。
将画交出后，谢灵安装作不安的样子，时不时还偷瞧太子两眼。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经过这两个多月每日短暂相处，梁政启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或许梁政启本人都未曾发觉，每日伺候在侧的于庆却发现了。而谢灵安也是感受到了，梁政启看她的眼神不在那么空洞，有时眼神里还会有一些欣赏。
看到谢灵安的动作，于庆不动声色的看了太子一眼，就见太子已经注意到小蝶的动作。
梁政启让人收起画：“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看着小蝶被咬出血印的嘴唇，梁政启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禀殿下，婢子与画中人有些相像，不知~殿下可愿意告知婢子，您让婢子画的究竟是何人？”疑惑不解又惶恐不安，这一套面部表情算是让谢灵安拿捏住了。
梁政启沉默不语。
察言观色就是于大总管的工作，太子不愿回答的时候，他就必须马上出声：“小蝶姑娘，殿下让你画画，你做好分内的事就好，旁的不必多问！”
“于公公，说的是，婢子明白这个道理。”嘴上肯定了于庆的话。
眼睛却坚定的看着太子：“婢子知道身为奴婢的本分，可此事婢子却不能再装糊涂，殿下究竟是因为婢子的画技留下奴婢，还是因为婢子和画中人有几分相像才另眼相待？”
梁启政面色有些微冷：“你想多了？你于孤而言只是一个技艺精湛不可多得的画师而已。”
闻听此言装作似是相信的样子，谢灵安嘴中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我就知道殿下一定不是她们所说的那样。这样婢子就放心了。”
梁启政眼皮一掀，“她们？”
谢灵安一把捂住嘴，使劲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右乱看，一副说漏嘴的慌张模样。
梁政启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说给孤听听，都说了什么？”
谢灵安瞬间变脸，“殿下，都是一些闲磕牙的胡说，就不用污您耳朵了吧！”谢灵安觉得以后恢复了容貌可以试试当个演员，自我感觉还是有些天赋点的。
梁政启心中不悦，面上依然淡淡，“说不说？”
谢灵安装作害怕的样子，小声强调，“婢子是以前在良娣宫中时听人说的。但不记得谁说的了。”别问是谁，问就是不知道！
梁政启听到良娣二字神色稍有一丝僵硬，但掩饰的很好。
“我听他们说，良娣和她已逝的嫡姐很像，才被殿下求取的。”吞吞吐吐的说了这句话。
这是在和自己打马虎眼？
“就这些？”声音微冷。
谢灵安低头拽着衣角，“还有~”狠狠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还说殿下其实要娶的应该是良娣的嫡姐，所以良娣娘娘经常和静音姑姑了解嫡姐的喜好神态，然后悄悄练习，才能得到您独宠这么多年。奴婢怕您对婢子也有啥想法，奴婢不屑绕弯子，也不想攀高枝，索性就直接问了。”一口气说完，看都不敢看梁政启，扑通一声跪下了。谢灵安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殿下恕罪！奴婢不该胡思乱想。”
梁政启沉了脸色，看向于庆：“告诉许良娣，她宫中的人该好好管管了！”
于庆躬身应诺，“奴才这就吩咐下去，一定让人好好管管这帮贱皮子得嘴。”
于庆领命出去吩咐人传话，屋里就剩下谢灵安和梁政启。
沉默片刻，“起来吧！”
半天不见谢灵安动静，“孤免你罪责，日后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还是少听为好。”
谢灵安声音细细，“婢子~知道了。”还是不起。
“怎么还不起来？”梁政启面色不善的冷声询问。
谢灵安哆哆嗦嗉回答，“腿，腿麻了~”
梁政启：真是出息啊！
梁政启左右看看没有别人，只能起身上前，一把拽起地上的人。看见小蝶憋红的脸，那一瞬间，梁政启想到了那年秋天，太后宫里那棵桃树上结的水蜜桃，也是这样粉红粉红的。这念头转瞬即逝，可脸上的表情却是缓和下来。
说到底，城府再深地位在尊贵这太子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而已。还未将心练的冷硬无情。
谢灵安就势起来，向梁政启道谢，“谢殿下恕罪。殿下英明。”随后释然的笑了。
梁政启看着谢灵安的笑，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如若，她们所说是真的，你又当如何觉得？”看着眼前人的小脸又要变，赶紧加上一句：“我是说如果，假如有这种类似事情的人。”
谢灵安先是松口气，然后忿忿的说：“殿下，婢子不说男子如何。只是身为女子，婢子也最了解女子。”
“男子找替身的行为，其实对那位已逝的女子是一种侮辱！”
“试想，哪个女子愿意被人所替代？即便是用这种看似情深的方式。可天长日久啊，这男子天天看着一张相似的脸，最后是否还记得女子本来的模样？”
“更何况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双生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性格也是南辕北辙，模仿再像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到最后男子是否还记得他原本所爱的女子，原本的性情？”
“时间一长这个女子在男子心中的模样会变模糊，最后被一个相似的样貌所代替，再不复曾经的样子。逝去的人若有灵想必会痛骂这个人是个糊涂蛋！”
梁政启脸色一变，“荒缪！那男子明明是为了记住他怀念她，怎么就变成糊涂蛋了。”
谢灵安这会也不顾尊卑了，眼睛一瞪声音也不再细弱，“怎么不是糊涂蛋了！就是！就是！女子早逝固然遗憾，但她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自己被人模仿。”
“我想如若是个性情明丽泼辣的女子，那她宁愿男子去宠幸一个和自己半点不像的人。也不愿他找个日日模仿她的人。”谢灵安此时是真的有点替许洁柔不值了，说的话也带出几份真情，眼睛都红了。
“因~为~，她一定希望，他们曾经的一切在男子心中是唯一的。我相信人死后有灵，女子一定在男子身边，等着他寿尽那天，一起携手共入轮回。来世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可若她日日看着男子与和自己相像的人浓情蜜意，那该有多失望？”
梁政启的眼中已经出现一丝动摇。可谢灵安这会已经顾不上观察他反应了，她现在只觉得心口有团火，想要痛快地喷发而出！
“固然男子背负责任，必要择妻另娶，可女子本就不在意男子娶不娶妻而是男子那颗心！”
“生时把责任尽到，心中永远珍视两人的那片乐土。死后把情意两全，携手天地共赴黄泉。这才是对逝去女子最大的爱护。”谢灵安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已经不是红眼而是真的流出了眼泪，这一刻她好似真的是感受到了许洁柔的内心，那种自己的一切被慢慢占有和替代的那种愤怒和委屈。
“再说那位做替身的女子！正常女子，如果知道前情，谁会甘愿做人替身！”小声加了一句：“我就不愿意。”
擦擦眼泪，“知而为之，不过是妄想有一天能取而代之罢了。”
谢灵安感觉到自己情绪略有些激动，不得不稳了下情绪再继续，“而逝去的女子，若是每年中元魂归故里时，看见的都是一个个面容形态肖似她的女子辗转男子身前，一定会非常生气，我想我若是那女子必不会在等男子！”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再覓良人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