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荷眨着圆眸,天真的话语却也让时安安清醒了过来。
是啊,现实没有办法逃避,摆在她面前的,也就只有一条路。
“对了,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时安安故作轻松地问道。
“殿下放心,陛下批了一下午的折子,整个大殿都静悄悄的呢。”
襄荷如实说道。
只不过时安安现在都快对‘殿下放心’这四个字有ptsd了。
而且这若有如无的不祥预感是个怎么回事啊?
两人回到鸾凤殿,襄荷伺候着时安安沐浴换了身红绡落花束腰裙。
殿内燃着的火炉烧得极旺,因此即便是身着纱裙也不觉得冷。
一旁的襄荷在收拾换下来的衣物时,从袖中拿出来了好几小包糕点。
“这些都是殿下买的吗?”
糕点的米香味顿时散发了出来,襄荷的杏眸亮着光芒。
算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天真烂漫的年纪,最是抵挡不住甜甜糕点的香气。
“也有你的一份。”
为了携带方便,时安安让伙计把糕点都包成一小方块的样子。
“谢谢殿下赏赐!”
襄荷拿起一小油纸包,将鼻尖凑了上去。
唔,殿下亲手买的糕点好香啊!
“剩下的就要麻烦你跑一趟送到太极殿了。”
对于沈清秋,时安安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所以当下还是能避则避吧。
“殿下是要将这些糕点送给陛下吗?”
襄荷捧着她手里的那块糕点,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看得时安安有些感动。
也不知道那小崽子拿到她买的糕点会是什么反应?
“本宫是怕他在鸾凤殿吃不饱饭,若是传到前朝,那些老臣又不知道该如何编排本宫了。”
时安安摸了摸鼻尖,挥袖转身道。
“殿下明明心里就是在意陛下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了,刀子嘴豆腐心!”
若殿下真的视陛下如眼中刺,怎会将陛下随口提得一嘴想吃楼外楼的糕点放在心上。
“陛下还在正殿批折子呢,殿下若是真想重归于好,还是要尽快将误会解开才是。”
将糕点交到时安安的手中,襄荷冲她眨了眨眼睛。
请叫她助攻小能手!
“本宫知道了。”
糕点的米香味传入时安安鼻尖,烟火气息浓郁。
但愿这一切,真得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推开殿门,冷风如刀割般划过她的脸颊,泛着丝丝的疼意。
肩头突然传来一道沉重,紧接着,暖意重新裹遍全身。
“殿下又忘记披大氅啦,入夜后外头可冷了呢。”
襄荷小跑过来,笑意盈盈地替时安安系好大氅的结带。
“那日后就需要你多多提醒本宫了。”
摸了摸她的发顶,时安安轻笑道。
即便是游戏里无足轻重的NPC,也会有如此细腻如真人的情感吗?
“奴婢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襄荷也跟着她笑着说道,双眸似乎是有星辰划过。
耀眼极了。
穿过层层长廊,时安安捧着糕点走到了正殿。
四周格外寂静,就连平常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鹦鹉也没了踪迹。
鹦鹉:拜托,我大晚上也是要休息的,996犯法好嘛!
真当动物保护协会是摆设啊喂!
时安安拢了拢肩头的大氅,怀中的糕点还是温热的。
正殿燃着明亮的烛火,隐约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名医堂那边换了新东家,臣在想,是不是长公主那边已经有所察觉了?”
李鹤年的嗓音微沉,落在时安安的心头,激起一片涟漪。
“察觉到又能怎样?
朕与她,不早就是水火不容了吗?”
将朱笔搁置于砚台之上,沈清秋抬起头,目光落在殿门外那道纤弱的身影上。
“帝王宝座从来就是冰冷彻骨的,如果坐上去的人不比它更冰冷,又怎么坐得上去?
这一点,长公主要比朕更为清楚。”
这话并不像是在说给殿前之人听的,反倒是说给对门外的时安安。
“陛下如此做,可就真得没有后路了。”
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宫里可就再也没有太平的日子了。
而这两人注定也将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他真的舍得吗?
望着高堂之上微微颔首沉思的少年,李鹤年以同窗友人的身份询问道。
“朕从来就没想过要退。”
所以,那场心血来潮的刺杀全部都是他一人所为。
只有时安安死了,他才可以将兵权收归于己手。
前朝上下,才能真正涤荡奸恶,还天下以太平。
啪嗒一声,殿外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
两人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拆穿殿外之人最后的倔强。
“时辰不早了,微臣告退。”
李鹤年拱手行礼道。
就在他转身抬眸的那一刹那,却与站在殿外寒风中的时安安对视。
少女素面朝天,松松垮垮的发髻被吹得散乱。
鼻尖冒着红意,就连眼尾都是与之相辉映的彤红。
像是一只被欺负得狠了的小白兔。
是……又在做戏吗?
扮得如此可怜模样,以求得陛下的怜悯吗?
可看着那滚落到雪地里的糕点,李鹤年的内心再次陷入动摇。
大晟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竟也会去特意买糕点来讨别人的欢心吗?
李鹤年喉结上下滚动着,可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走到那些散落的高点处,刚要俯身捡起,却被时安安给打断了,
“别捡了。都脏掉了,没有办法再吃了。”
脏污的雪水渗透至油纸包中,地上糕点的碎渣也渐渐融化。
一如时安安原本坚定如铁的内心。
没有什么比沈清秋亲口承认来得更为伤人。
“快要下雪了,少将军还是尽快出宫吧。”
背对着李鹤年,时安安攥于大氅中的指甲狠狠地没入掌心中。
疼痛令她的理智占据上风。
什么狗屁养崽,沈清秋这逼崽子纯纯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芝麻馅的白汤圆都没他那么能伪装!
“殿下……”
可还没等李鹤年说完话,殿门就被重新打开。
紧接着,就是沉闷刺耳的闭合声。
而那些散碎的糕点就这么被孤零零地扔在了雪地里。
像极了一颗被践踏到尘埃污泥中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