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夜迷城

《厄夜迷城》

第一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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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舒辰每一天都在死亡,经历着,重复着,直到死亡。

看了眼躺椅上的少年,宋明微微叹息。

少年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与跳脱,也不像青少年那样崇尚精致。他看上去不修边幅,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沉闷,与世界格格不入,对一切淡漠而疏离。

“医生,你能知道我的感受吗?”少年的声音清冷,“一次次的重复,一次次的失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了少年的话,宋明在诊疗记录里写到:对睡眠和未来的恐惧。

他柔声对少年说:“梦与现实之间是相互割裂,互不干扰的。我们每个人都做过从高空坠落的梦,那只是平时的压力太大,紧绷的神经影响到了睡眠。你不用担心梦里发生的事,会对现实中的你造成任何伤害。”

任何学过心理学的人,听到宋明的话都会嗤之以鼻。

宋明看过的学术材料里,人们通常认为梦是现实生活的延续,或是身体机能的反馈,还有就是潜意识的映射,梦与现实始终能找到关联的地方。

作为一名资深的心理医师,宋明自然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可是经过对少年的多次诊疗,他惊异的发现,少年的情况并不能套进任何已知的心理问题当中。

按少年的描述,他从小到大都经受同一个噩梦地折磨。

每一天梦见的都是相同事物。

宋明对少年的心智和精神状况做过评估,得出的结论却是:在噩梦长期的影响下,少年仍拥有超常的记忆力和对客观事物卓越的分析能力。

“我也想,我也想把梦和现实分割。”少年嗫嚅着,“但有时候心底就像升起了一把火,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令人厌恶。目前为止还能控制,可我还是害怕,害怕有一天分不清梦和现实,做出了什么……”

少年没有再说下去,他显得很累,很落寞,还有些麻木。

记录下少年的话,宋明绞尽脑汁的搜寻着理论,试图说服少年:梦是不存在、不真实的幻想。

他没有办法对少年的梦进行直接干涉,只能以强有力的心理暗示,让少年不再那么恐惧梦境。就如同夸赞会使一个人亢奋,贬低会使人情绪低落。

他要将梦境对少年的影响,降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还是之前说得那样,药物对你来说只有辅助安稳情绪的作用。如果再有烦躁到难以自控时候,可以适当服用。至于噩梦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宋明将少年送到咨询室的门口,“同样的时间,三天后复诊,会好起来的。”

待少年走后,宋明回到办公桌前,紧蹙着眉头,翻看少年的诊疗记录。

少年是一个月前来到他的心理咨询室,像是对世界充满着警惕的小兽,浓重的黑眼圈令熊猫都感到汗颜,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的他时刻喘不过气来。

初步了解时,宋明本以为少年是因学业和家庭压力太大,无处宣泄,引发了轻微的躁郁症。

按宋明的经验来看,这是普遍存在的状况,只要合适的疏导,并不难处理。

当少年说出一直以来的困扰后,宋明才知道,一切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手中的这份记录,是他从业以来的最厚重的一份。记载着少年近几次所做的梦,里面充斥着红月、豺狼、虎豹等字眼,这些都是梦境中的具象,其中甚至还有一只破旧的玩偶熊。

而这些字眼,所指向的结局都是死亡。

一个注定的,无法逃避的命运。

在宋明看来这不合理,对纪舒辰来说这不公平。

梦本应是无序、混乱,且多变的。

可能某些时候,梦会有重复做过一次、两次的感觉,但谁也不会重复同一个梦境十几年。

宋明详实的问询了少年过往,除去年幼时的记忆模糊和父母离异以外,少年并没有什么特殊到会影响梦境的经历。

他甚至连大病大灾都没有。

一般来说,梦境中的死亡是对现实的疾病和灾祸感到恐惧的映射。

宋明试着借助少年的现实生活,解读梦中事物的象征意义,这是探究梦境常用的手段。

只是到头来,他还是毫无头绪。

少年的情况,颠覆了宋明一贯的认知。

什么样的梦,会一遍遍的重复上演?

关于这超乎常理的梦境,宋明的学识已经不足以治疗少年的困扰。

他搜肠刮肚的从记忆调取有关梦的见闻,一句曾经听过,却被当成玩笑话语,在此时浮现于思绪的表面。

想到这,宋明拿起手机,合上了记录,记录的封页上写着少年的名字:纪舒辰。

纪舒辰回到家中,屋内传来老爸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帮你爹贴一下药。”

纪舒辰探头朝主卧望去,纪严正趴在床上呲牙咧嘴的笑着。

“严不严重?”纪舒辰有些无语。

“屁大点事,你帮我揉揉,贴个膏药就行。”纪严满不在乎地说。

自药箱里拿出药酒,拇指按着纪严的腰背,纪舒辰问道:“是这痛吗?”

“往下点,嘶,就这,痛死老子了。”

到了点药酒在掌心,均匀的揉搓至发热,纪舒辰手法娴熟的进行推拿按摩。

为了这一手,纪严曾指使他到熟识的老医师那,打了半个月杂。

现在想来,推拿学完后全是为了不着调的老爸服务,手上的劲就不由得大了三分,按得纪严嗷嗷直叫。

“今天又去街上抓小偷了?”纪舒辰问。

“怎么就小偷了,你爹我今天办的可是大案。”纪严惨叫着,还颇有几分自豪,“当街持械行凶,你知不知道?你可是没见到那歹徒之凶恶,情况之危急。我饭都没顾上扒完,提上笤帚,大喝一声,冲上去就和歹徒搏斗三百回合,最终将其斩于马下。”

“得了吧,还斩于马下,你当自己是吕布呢?”

“吕布怎么了?我貂蝉玩得贼六,昨天都上星耀三了。”

纪舒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么老六,就不会叫个支援,等人到了再上。”

“情况突发,哪有时间等。那人拿着水果刀,在大街上逮谁砍谁,好像精神还有些问题,被我抓的时候笑得可瘆人了。”纪严说着,对纪舒辰的话有些回过味来,骂道:“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快退休的人了,还一天上蹿下跳,当你还小呢?”

“谁要退休了?我这还能再奋斗十年。”

“之前可答应过我的,要么退休,要么调离刑警队,现在又说话不算数是吧?”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纪严嘟囔道。

“又耍赖?”纪舒辰没好气地说:“你要是耍赖,我可就不考警校了。”

“得,算我怕了你。毛都没长齐,一天就知道威胁老子。”纪严喊着痛,叫骂道,“调岗需要时间,再说现在多太平,刑警队也没危险。”

“是没危险,你看这十多年,有人敢要你吗?”

“也就是你爹我不想找,当年追我的人能从这排到莫斯科去。”

“就知道吹,有本事把人带回来再说。”

被儿子数落了一顿,纪严气得想揍人,一扭腰,又痛得干嚎了几声,“这年头只听过给儿子催婚的,哪有你这样,这么急着给自己找后妈啊。”

话刚出口,纪严有点后悔了。这些年他独自照顾纪舒辰,总觉少了的母爱,是对儿子的亏欠。

反倒是纪舒辰没有丝毫在意,他抱怨父亲不着调,父亲嫌弃他太啰嗦。

夜深了,纪舒辰望着时钟,指针缓慢却不容迟疑地跳过了十二点。

他很困,也没有熬夜的习惯。只是在心底,始终对睡眠怀着深深的恐惧。

如果身体能撑下去,他宁可永远不入睡。

那样,就可以远离梦境,逃脱令人绝望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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