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就要追出去，身子都转了过去，然而头仍旧朝后扭着，丹心老头儿一睁眼就撞进了那双狐狸般狡黠的凤眸，一愣，随后暗骂一声，最后尴尬地错开了眼。

阿渺迅速地凑过去，啧啧称奇：“这世上能如此坑徒弟的师傅，大抵就你一个了，老头儿，醒了就醒了，见不得人？”

丹心长老虚弱地瞥她一眼，虽虚却仍旧严肃的很：“没大没小，成何体统，怎么能这样跟尊长说话。”

阿渺露出一抹舒心的笑：“还有力气训人，看来霄皖卿的青莲术法的确神奇。”

丹心长老朝她伸出手，阿渺会意，将人搀起来靠坐在床头。

“其实昏迷的这段日子我没有彻底失去意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文罗勾结金氏妄徒让丹师派成为他们的傀儡，没门！”

“刚醒来，悠着点。”阿渺看着他通红的老眼，“伤过一次，不比往前了。”

丹心长老瞪眼：“不会说话就少说。”

阿渺反而嬉皮笑脸：“这怎么行，我就指着这张嘴解闷呢。”

丹心长老从未见过如此刀枪不入的女修，当即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镇定下来，突然他正了神色，“阿渺，你是个好孩子，珺树当初将你捡回来，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有你在旁时时提点，我谢谢你。”

阿渺也退去玩闹，慢慢坐下，柔柔的注视着他严肃却慈祥的面孔：“丹师派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家人，长老，家人之间不必言谢，珺树是你的徒弟，也是我的挚友，我们都希望他能成长起来，然后一生顺遂，不是吗？”

丹心长老点点头，“文罗本事不大不小，给珺树练手正好，在他解决文罗之前，我不会醒来，你替我看好他，别出差错。”

阿渺顺着将他搀扶躺好，盖好被子，笑：“别操心了，好好修养吧，接下来几个月，珺树大抵没有空来看你了。”

丹心长老严肃的盯着床顶，老脸崩的死紧：“就该这样才对。”

第二日程珺树才知道文罗去了金氏，也幸好他人不在，不然丹师派上下定会责问他魔气为何出现在他院中一事。

文罗去金氏短时间内定然不会回来，程珺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架空文罗的好机会，于是他转身便投入了以长袖善舞著称的三长老院中，屏退众人在那里待了足足七天，没人知道他跟三长老做了什么，但是出来之后，三长老立刻召集了剩下的几位长老议事。

完事之后，几位长老便高兴的差人将各自案头上的门派琐碎事务全都交到了程珺树桌上，其中包括灵材采买标准及价格，如何跟丹师派合作门派维持交往，每逢各派盛事送什么规格的礼品最合适，弟子犯错根据情形如何处罚，门派内授课学堂下一年该教授什么课程，由谁来教...

程珺树一头扎进这些繁琐的俗务中，开始了日夜不分忙忙碌碌的生活。

霄皖卿闭关修养没个把月出不来，阿渺便也安心在仙野迷踪九十九层专心修炼起来。

这里有囊括三界的所有妖兽，可引动天雷之力的雷牛一族，能将空气中的水分压缩成冰刺的冰熊，生于魔界沼泽可在大地之下肆意穿梭的土蟒...

它们成群出现，数量皆在一百以上，修为从炼器到大乘已然开了灵智懂得配合，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天赋攻击与天然的本体防御，堪称无懈可击，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境中，阿渺需得调集所有的注意力还有适应力才能适应对方出自野性的群攻。

但每次的适应并不是那么快，每慢一秒，她都会遍体鳞伤，而后迅速迎接背后那些妖兽的攻击。

她不敢懈怠，浴着伤口流出来的血，一次又一次迅速咬牙站起来。

这过程中最累的是腿，它要提供随时保持巅峰状态的肌肉支撑她一次又一次的快速变换，元婴巅峰的她身体堪称钢铁，但即使这样，大小腿的肌肉也很快撕裂成一条一条。

累到极点的骨头因为每次强撑发出牙酸的摩擦声，但她不能放慢速度，唯有无数次突破极限，无数次迅速吸收空气中的灵力填满干涸的筋脉，无数次捏出比上一次还要势不可挡的法印，才能杀死对面那些比自己修为高出一个境界的妖兽，换取生机。

九十九层生死境，生死之间方顿悟。

她要突破，只能一次又一次经历生死。

在这样每日每夜堪称自虐的杀戮之中，阿渺那张脸从未干净过，身上的红衫浸染自己还有无数妖兽的鲜血后越发殷红，且散发出浓重的血腥之气，那是死亡的气息，以至于后边那些修为高于她的妖兽嗅到之后纷纷对她忌惮了起来。

修仙之途，停下即死。

一个月后，阿渺终于感觉元婴巅峰的那道屏障松动了起来，于是她没再进入下一层试炼，拄着一根雷牛粗壮的犄角，迈出了九十九层，然而奔跑一整个月的腿早已不堪重负，发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后，当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犄角高空戳下，在大殿一层的地板戳进去半米之深。

楼梯是旋转的，九十九层之高，阿渺死死地抱着头，每滚一层后背后者膝盖便会狠狠撞上楼梯的扶手，不知滚了多久也不知滚到了哪一层，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仙野迷踪失去了跟她的灵力沟通，瞬间将她弹了出去。

...

程珺树不知道阿渺的情况。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穿那些浅色衣服，只穿深蓝或者深绿之类，头发也不再散下，而是高高竖起，插以样式庄重的木簪，那些灵动肆意的小表情也从他脸上彻底消失，他走路开始慢起来，每个步子都跟丈量过一样长短，见了门派内的师兄弟会挂上得体微笑打招呼，主动攀谈，尺度合适分寸得宜，每日也定时与各位长老商议事务，态度谦虚进退有度。

门派里有弟子受欺负他会鼎力出头严惩恶人，合作门派交过来的订单他也会公平地按实力分发下去，人人都有灵石可赚，门派内的重要课程他也私掏腰包，延请外派名师过来讲学。

以往丹师派都是自授自学，第一次学习外派知识，所有人受益匪浅，见识到了不同的世界。

渐渐地，丹师派上下开始对他改观，再次提起程珺树这个名字，门派弟子的印象只剩下——规矩、得体、典范。

长老们对他越发满意，郑重商议过后决定前去跟掌门提议将他立为代理掌门，代管门中一切事务。

掌门闭关之中，给出的回答是——可。

于是路过的弟子在路上遇到程珺树都会心悦诚服地喊一声——程师兄（师弟）好。

程珺树今日一如既往埋首山一样高的事务之中，突然，西北角传来一道闷沉的雷鸣，声音不大，却将丹师派坐落的整座山震得抖个不停，几乎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是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