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神佛难过的龙虎山天门阵，从第一重过到第七重，我花了整六个时辰。也就是说，都落下了中间的一顿饭。

我以为时间已经都长，足够龙虎帮原帮主魏震做好退位的觉悟与帮主令交接的准备。

这些年来，哪怕是龙虎帮自己的弟子，也没有闯过第五重的，就算是现帮主魏震，也只闯过了第六重。

龙虎山天门阵的七重关，除了闯过可令帮主退位这个象征性的意义，更重要的意义是检测帮中弟子修为进境。

据说七重关设好后，连百年前的初代帮主本人，也是花了两个日夜才从第七重走出来。所以才自信满满地放出了闯过第七重，就可让他自己退位的豪言，流传至今，就是“可令帮主退位”。

龙虎帮的人以为我就算能走出七重来，也至少要花超过两天的时间，于是我闯关去后，各回各家，各吃各饭。

我午后入阵，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大半夜，出口没有几个等待的人。只有第二位盟主的女儿祝东芳与她的一个姐妹在烤野味。

我早就注意到白天被几百个男帮众挤在后面的五六个姑娘，其中就有她们两个。

火光炎炎，照亮她们年轻的面孔，与她们手下一条腕粗的大蛇，和一只毛色艳丽的野公鸡。

大蛇肉已经烤香，野公鸡毛拔了一半，二人商量着鸡毛留起来能拿下山卖出价钱。

大半夜，突然有人在她们旁边坐下，她们还以为是她们的某个姐妹，开口就嚷说：“不是说不来……”

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过来，见被火光照亮的面孔是我，两个姑娘都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是那个……”

“冯蓁慧。”我道。

“不是，我是说，你不是，不是还在闯关吗？”祝东芳的姐妹难以置信地问。

祝东芳反应过来，比姐妹稍微冷静一点说：“看样子，她这是出来了。”

祝东芳的姐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会这么快的吗？”

我略失笑道：“如果你们不觉得我今晚能出来，又为何在这里等？”

“啊，这……”姐妹涩然，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了看祝东芳。

祝东芳用短剑截下一段段香热的蛇肉，用大片的绿叶子盛放，给我和姐妹一人递来一片。

做完这些，她缓缓道来：“这个问题其实很难说，我们也不知道，也许，也是在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有所期待。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想第一个见证你从里面走出来。我们希望你能快，只是也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快。冯姑娘，你实在让我们惊喜又惊讶。”

姐妹已经在这期间顺利接受状况并转变情绪：“是啊是啊，就是说，冯姑娘现在过七重自己出来了，咱们帮主真要换人啦？”她不无喜滋滋，想看好戏的心理。

祝东芳道：“那就要看冯姑娘的意思了。”

姐妹目光倒映着焰火亮晶晶地看向我：“冯姑娘，你会来做我们的帮主么？”

我淡淡一笑，神态温然而平和：“你们呢，想我来吗？”

姐妹很有些激动地要说话，但是被祝东芳稍微按住，祝东芳对我道：“我们选择尊重冯姑娘的意思。如果冯姑娘来，无论别的人怎么说怎么想，至少我们两个都愿意按照自有的规矩尊冯姑娘为帮主，如果冯姑娘不来，通关天门阵，是为其它，我们也同样尊重冯姑娘的考虑。”

我看见火光中，祝东芳清晰明亮的眼神，牵唇为笑道：“我明白了。”

背后山谷炸起响声，一朵朵烟花腾空绽放，绚烂夺目，直到炸完第七朵。

姐妹被炸响声惊得一个激灵：“怎么才放啊。”

祝东芳也目视那一朵朵炫丽的灿烂：“七重的烟火年久未换，火线都潮了，还燃得起来已经是万幸。”

见我不解，祝东芳解释说，天门阵每一重都置放有烟火，通过几重，几重的烟火就会自行燃放。

看完七朵烟花，姐妹不无羡慕道：“哎，我才拿到三朵烟花。”

但很快又振奋精神，笑嘻嘻地一转话头对我道：“不过东芳就不一样了，她可厉害了，已经拿到了五朵烟花。她才二十三岁，听说当年魏帮主也是二十五岁才拿到五朵烟花，三十五岁才拿到六朵，魏帮主现在都四十二了，还没拿到第七朵，看样子多半也是没有希望，我敢肯定，假以时日东芳肯定能超过他，将来继任帮主之位，成为龙虎帮第一个女帮主，啊……不过现在嘛，也是没想到冯姑娘这么厉害的人会来闯阵，东芳说的对，无论冯姑娘怎么选，我们都尊重冯姑娘自己的意思。其实不瞒冯姑娘说，我们本来还在想，要是将来东芳做了帮主，那些男的不服该怎么对付，不过如果是冯姑娘，哼，我看他们没人敢不服！”

我看向祝东芳，“你想做帮主？”

祝东芳沉顿了一下，“只有做了帮主，才能修练龙虎帮的绝学《龙虎拳》。”

“练成之后？”

“去杀萧霸天，为我父报仇。”祝东芳定然含狠地说。

我并不意外，包括我在内，二十多年来，江湖上与萧霸天有仇，乃至是血仇的人都很多，很多人都渴望练成一门终极武功后，去找萧霸天痛报大仇，但魔宫高手如云，真的能奈萧霸天何的人一直屈指可数。

龙虎拳固然有其精深高妙处，但，仅凭此，恐怕很难抵达萧霸天面前。

祝东芳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亲眼看着那畜生剥我爹的人皮，做灯笼！”祝东芳目眦欲裂。

“你兄长在做什么？”

“他练家传绝学，不是龙虎山弟子。”

“你为何没有练祝家绝学？”我故问道。

“事到如今，又何必再问这些。……那是祖先立下的规矩，不是我爹一人能改的。”祝东芳看起来也纠结过这个问题，但到如今她已经自我释然。

“可你兄长至今也不曾将祝家绝学传授给你，尽管你于武道上有极好的天赋，仅凭修练外家功夫，二十三岁就破了五重天门阵。”我却觉得惋惜。

刚从七重天门阵中出来我知道，每一重关所能考察的武境水平，于祝东芳这个年纪，闯过第五重，她已经足可称得上武林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面对我说的话，祝东芳拨弄了一会儿篝火。

“……他已经有了儿子，他会将祝家绝学传给他的儿子，祝家绝学不会失传。”祝东芳找到了一个可以试着原谅祝家男人做法的角度。

“而你为了练功报父仇，到现在也没有成亲。”我指出她与她兄长的不同。

“萧霸天未死，我何以成亲？”

祝东芳有些寒锐地申问，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祝东芳转向劈里啪啦燃烧着木柴的炎炎火焰，“……我哥不一样，他要为祝家留后。”她再次找到了角度说服自己接受差别。

但我这样节节相问，她的情绪已经不高。

“萧霸天会死的。”我作为陈述。

她抬起头，定定看我，忽然起身朝我屈膝而跪，拱拳道：“冯姑娘，我知道你比我厉害，凭你，定能杀了萧霸天那贼，我祝东芳无能，不能为父报仇，但愿为姑娘鞍前马后，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