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的阳光肆意张扬着自己的魅力，即使隔着重重树阴也能感受到热气在蒸腾。错落的光影之间，有两个身影在疾步行进，一人身着道袍，一人身披袈裟。

“话说每次来找你你都要带我绕这么一大圈走小路，你们寺庙就没有大门吗？”道袍男子韦胜抱怨道。

“你走大门，如果没有提前预约，需要经过很多麻烦的程序，至少需要半天才能进来。”弘毅大师慢悠悠的解释道。

“你们佛门都这么严？”

“主要是几年前我们寺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盗窃案，供奉的佛舍利被一名伪装成方丈熟人的盗贼偷走了，当时的二长老还因为追凶过深被反杀了，再加上之前几年在其他寺庙也曾出现过类似的盗窃事件，自此我们寺庙的进出就变得极其严格。不过如果有提前预约，约莫一刻钟就可以进来了。”

“那这次不是你约我来的吗？为什么不帮我提前预约？”

“你哪次见我走过大门？”

“也是。不过你每次都走小路，没人管管你吗？”

“管我？他们管的住吗？而且这条小路又不止我在用，他们有时候想偷偷出去的时候也会走的。上次我回来的时候，迎面遇到方丈师兄，我当时害怕极了，还以为他是特地出来抓我回去的，没想到他只是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估计他有什么急事才没理你吧。”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怕他秋后算账，我整整三天都没敢出去浪，不过后来发现好像没事，那我就继续浪了。”

“你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

弘毅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马上要到了，先进寺里吧，棋局上说。”

“好。”

韦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剩下的路途里不再说话，弘毅也沉默前行，路上只留下脚风刮起落叶的沙沙声。没过多久，一座略显破落的寺庙映入眼帘，弘毅静悄悄俯在墙根听寺内的动静，确认没有人经过以后，找到合适的起脚点，借力，跳跃，翻墙，落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灵活得不像个胖子，而且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一看就是惯犯。韦胜随即跟上，不过毕竟不是像弘毅一样经常进出，难免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着弘毅得意的小眼神，韦胜心里也有点小不爽，不服气的说道：“要是能用灵力我也能无声的。”

“可就是不能用灵力啊，用了就会触发大阵的警戒的。”

“那算你赢了，毕竟我跳的没你多，不如你熟练。等等在棋盘上一决高下吧，我会杀你个片甲不留。”

“来吧，棋盘上见真章。”

说罢，两人朝弘毅的住处走去。

弘毅住的地方不算大，屋外有一片小院子，是平时用来练功习武的，屋内分为两间，一间用作卧室，里面十分朴素，只有一张床，另一间是客厅，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周围散落着几个蒲团，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本佛经，屋子里还有个小沙弥在打扫卫生。

“好了延钧，已经打扫的够干净了，我和这位师叔要下棋，你去外面练功吧。”

“是师父。”小沙弥延钧虽然嘴上答应了，但他先是将扫除工具摆放整齐，又为两位长辈沏了一壶茶后才离开这间屋子。

“你个懒货，怎么有个这么勤快的徒弟？”

“羡慕吗？想要吗？”

“肯定想啊，这样乖巧的徒弟谁不想要？”

“想要那就送你吧。”

“真的？”

“真的。”

“出什么事了？”

弘毅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看着弘毅认真的神情，韦胜也开启了回忆模式：“当年我年方二十，在试剑会上一举夺魁，正是少年志满之时，师父突然给了我一封信和一张地图，让我尽快把信送到地图上标的地点。我赶到地方的时候，发现这里被一片迷阵笼罩着。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你穿出迷阵，出现在我眼前。”

“我当时是输了棋才被徐谦赶出来接你的。”

“以你当时的棋力怎么可能不输棋。”

“当时找他下棋只是个幌子，主要是来蹭吃蹭喝的。”

“确实，他们家附近的环境不错，食材新鲜有保障，加上师娘烧菜的手艺也好。”

“师娘？我怎么记不起你曾拜徐谦为师过？”

“一招之师也是师。而且正是因为徐师使用基础剑法打醒了还在骄傲自满的我，我才会发奋图强，取得今天的成就。”

“当时我还在旁边，看着他把你打的体无完肤。”

“我还记得你在旁边笑得特别大声。”

谈起昔日往事，回忆涌上心头，话匣子慢慢打开，笑声也未间断。可，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的，笑声逐渐停歇，两人陷入沉默，毕竟连接两人关系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这个小沙弥是徐师的孩子？”

“八年前，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将护在怀中的孩子交到我手上，交给我之后他转身就离开了，我留不下他，也没能力留下他。”

“你知道我在查他的事，我来过这么多次，但你却什么都没和我说。”

“他临走前告诉我孩子的名字叫徐钧，让我照顾好他，也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你，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牵连到我们身上。”

“懦夫！”

“想骂就多骂点吧，我自己都想骂我自己。我曾天真的以为我能守护这个孩子直至我死去，可到头来我却无能为力，一如我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父亲离开，不敢说一句挽留。”

“你认为我能保护他？”

“你能，逍遥宗是七大门派之一，你是逍遥宗最天才的弟子，你想的话一定能保护住他，最重要的是你也愿意。而我已经不单单属于我自己了，十五年前那场大战让我们大昭寺元气大伤，高端战力几近凋零，我们师兄弟三人扛起了振兴大昭寺的重担，师兄统领大局，师弟主治内务，我负责在外拼抢资源。虽然最近有复兴的迹象，但还不够。说我懦弱也好，说我自私也罢，但我现在还不能拼上自己的性命。”

“我会带走他的。”

一句话，简单的六个字，让弘毅悬着的心安放下来，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虽说他有极大的把握韦胜会带走延钧，可要是有个万一呢。

“徐谦给孩子起名为徐钧，也许是希望孩子能安稳度过一生。而我带到寺里，下一辈用的是延字，所以他现在叫延钧。如若你带他出去，不太好用徐这个姓，不如用他母亲的姓，叫李延钧也挺好的。”

“找上你除了你和徐谦关系好，也因为他可能更喜欢剑。这几年我也在尽心尽力教他佛学和棍法，他也很努力，可他在这两方面悟性不高，棍法始终不得要领，佛经背着背着就睡着了。而我带他去演武场的时候，他的眼神会时不时瞟向练剑的人身上，也许剑对他的吸引已经刻在他的血脉里了。”

“至于为什么看出他喜欢剑，却不让他学剑。因为我不会剑法啊，术业有专攻。还有一点夹杂了我小小的私心，我不想他踏入这座江湖，卷入无尽的恩怨情仇，我想让他在这寺庙中安安稳稳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现在想来，我之前的想法着实可笑，人在江湖，你躲的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屋内，伴着清脆的落子声，弘毅絮絮叨叨，韦胜沉默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