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早云回复收到与感谢，又偷偷啧一声。

安艺雅父母的破事七拐八绕才勉强把句号画圆，他还梦想休假几日，补全落下的功课呢，异能罪犯赶片场似的蹦出来。

仅仅谈正义感，他和安艺雅的差别，好比天上圆月与水面映月，基本的同情心、怜悯心，有，可让他不求回报地均匀播撒光芒，做不到。

凡事三思利益与代价。

他何尝不知降低恋爱系统警惕度最快捷的方法是表白，亲吻和声名大和谐，但有代价轻微的伪装抑郁症，他舍得耐心一点点用牵手，坐腿和膝枕消耗。

之前北川尝试让安艺雅归家进行正常的生活，系统控制的学妹要求保持两人的亲密交往。

那强行命令她揍扁投靠黑领带的异能罪犯，代价是什么？

下次再出现异能罪犯，北川利用THEMASK的力量，系统驱使下的安艺雅是否会得寸进尺？

当他迈出不可挽回的一步，遗忘药水能否重置一切？

北川早云不敢赌A.A赐予的系统。

所以，安艺雅恢复前，能取得最大边际效益的第一次强制指令，北川早云决定捏在手里，预备关键时刻下达。

显然现在情况不够紧急。

在比良坂澪意识到他按兵不动前，北川可以用搜集敌人更加全面的信息作借口拖延几天。

而手机只拖延了几分钟，又响短信铃。

北川拇指在手机按键上空犹豫几秒，查阅内容。

“前辈，是我在哪添了麻烦？”

他猛抬头转向，短发少女一手拎购物袋与手机，她视线未与北川交集，而是落在对角路口一位红绿灯等得急不可耐，欲闯又找不到伴的披萨外卖小哥。

“我脸上沾灰？”反而是两人中间的和叶有栖发觉他的视线。

她记起爆炸气浪夹带什么刮蹭脸颊，肌肤微微瘙痒，因为两手各提物件，不方便掏小镜子照，于是询问老同学。

“不。”北川早云瞥向公共厕所，又看她，“严重一些，劝你去洗手台那瞧瞧。”

和叶有栖站定，柳眉紧蹙：“粘的脏东西？”

“没那么严重。”他说，“你脸上卡粉了。”

“那不是更严重！”和叶直接甩购物袋给北川，小步快跑赶往公共厕所的洗手台，小手边往探。

支开老同学，北川有机会与安艺雅面谈，比短信便捷与便宜。

然而他刚开口，声带来不及震动，和叶有栖竟半途折返，气冲冲说：“我想起来，今天漏拿了化妆盒，你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吧！”

糟糕，光线太暗没看清！北川早云后悔未找破绽相对小的借口，口头上还补着道歉：“啊呀，我近来眼神差，盐糖不分，你是懂的。”

又小声嘀咕：“你不也走半天才回神？”

和叶有栖伸来接购物袋的手立即撤回：“带子勒得手疼，该你这身腱子肉发挥发挥作用。”拎在裙摆后，信步走在前面。

北川瞧那赌气的背影，自我安慰说，多提一袋罢了，至少他编辑短信，前边的老同学注意不到。

他心疼地回信给三步远的安艺雅。

“安同学一向令人安心，没添麻烦。”

净捡好话说，避免增加警惕度。

路口红绿灯的变换故障半天，披萨外卖小哥急咬了牙，平板摩托化作五月的台风，掠过安艺雅旁，她的乌丝不复柔顺，与空气一同躁动纷扬。

“没添麻烦前辈的脸色总是难看”

“是介意之前拒绝搬回家住”

“还是我待在身旁麻烦”

一连三封短信，标点符号顾不上打。

北川忙调系统界面，眼看几天来一路下跌的警惕度反弹拔高至51！

生气？可他从未强制安艺雅做厌恶的事，搬回去如此，异能罪犯如此；亲昵方面，牵手，坐腿和膝枕也少有推脱。

吃醋？北川自以为与和叶保持相当的距离，两人的对话内容替换给稍熟络些的女同学也不突兀，他甚至主动支走几次老同学。

安艺雅侧着脸，只留给北川捉摸不透的乌发纷扬。

三人乘公共汽车，短发少女在座位垂低刘海，手虚掩按键机屏幕，指尖波动不止，回退键也敲不停。

和叶有栖好奇问她，得到电子日记这么个模糊的答复。

“算小雅恢复的预兆？”不知晓内情的和叶也发短信给站车后门的北川，“从纸笔到手机记录，是进步吧？”

北川早云回信编辑几个单词，手机短信铃的前奏连响三下，急性子敲门都没这么赶。

“学生会后辈问旧方案参考，还是老师临时发任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谈恋爱。”和叶有栖小手遮掩幸灾乐祸的笑，“幸好我没进学生会，省得放学被一堆事追。”

“都有。”他顺老同学的话，叹一口气，默认对方的猜想。

心里真正考虑的是，闷声窝在座位的学妹会在短信里抱怨什么。

她生气了，北川肯定地查看短信。

“——抱歉”

“如果搬回去能让前辈心里好受，”

“可以搬。有个前提条件。”

北川怔怔浏览标点符号用错的短信——他什么都没回，安艺雅就忽然道歉？还同意回去！

为什么？

惊喜拖着困惑而来，北川早云试图在学妹的神情找线索。

短发少女齐整睫毛略显疲乏地耷拉，长时间在车内昏暗光线盯手机，目光涣散，似在看一位与她母亲年纪相仿，两鬓花白的打鼾妇女；又可能在瞧强挤笑容在电话问候上司的社畜。

安艺雅合拢眼睑，放弃维持平衡，任由汽车的颠簸晃悠，一下肩膀蹭到和叶，一下刘海撩过北川，抛开异能者的光环，她的身躯是那样纤细单薄。

她同意回家的条件是什么？北川迟疑是主动询问，还是放安艺雅静静思考。

在鹤尾町到站下车，安艺雅默默走在队伍中间，仿佛忘记短信里未提的条件。

北川终于发现，离团地公寓愈近，她的脸颊愈蒸得红润，指甲愈陷进掌肉，一直酝酿到公寓楼梯口，超越牵手，坐腿和膝枕的犹豫。

条件是什么？

北川找个借口让和叶先上楼。

“前辈……”

终于，短发少女藏在刘海间的眼眸，那空洞而静谧的死潭，借来了月色的浮光与勇气。

她轻伸开双臂。

拥抱？

北川早云绝不信简单的拥抱需要系统耗时与安艺雅潜意识中的保守搏斗；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便宜，用简单的拥抱换她搬回家住。

媚宅轻写手兼现充素材收集者，北川早云，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性——

异能者学妹强而有力的双腿会擒住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久久不松开。

即便是可能，也得防备。

北川早云抹去颈后冷汗，检查，房门钥匙有交给和叶，老同学折返几率小。

万一极小概率的折返发生，北川早云眼角余光瞅向楼梯转角下的阴影，那可供两人躲藏，免得误会。

保险起见，北川再关闭手机所有铃音。

谨慎的目光扫过楼梯转角正对的一楼住户家门。

对，住户忽然出门撞见在楼梯下躲和叶的两人——存在此类风险。

北川提前准备硬币，打发住户。

也得戒备住户是纯爱战士，不受贿赂，坚决要揭发渣男。

北川再摸出那把屡试不爽的空弹匣手枪。

等等——

在做出一系列反制与防反制的修罗场应对措施后，他心里冒出疑惑：

为什么自己被系统控制，表面抑郁症的学妹缠上，要躲着没有关系的老同学？

北川对着空气犹豫和操纵半天，安艺雅已经几步上前——

今夜天空尤其简约，一轮月，一幅幽静绘卷。

北川很惊讶。

真是简单的拥抱——

风单纯地朝一处吹，沿途的高大榉树巍然不动，仔细一看，枝叶失分寸地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