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12月2日。

粤汉铁路3次客货混合列车由余家湾开往鲇鱼套站之际，由长沙开来的2次客货混合列车与之相撞，乘客死4人伤9人，损失3万元，转辙夫李为炎和司机程可由法庭讯办。

12月6日，事故铁路桥边，一个中年人和一个矮个子青年正并排走着，“哎，王叔，你说李为炎这家伙这么就这么糊涂呢！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非要大早上起来还要喝，我看他就是自作自受”

“话也不能这么说，前些日子，不是大罢工吗，李为炎同乡10月13日也去了，这不，站在前面被打折了一条腿，老李也是难受啊！”

“可是他难受也不能这样啊，这死了这么多人怕是要枪毙啊，今个一大早我可就听头说了，我们还要把老李的活接上，这地上都没打理好呢！”矮个子青年指着路边到处飞溅的石头，被倒下列车砸出的坑说到，“这么多石子还堆在这呢！”

“不要管了，反正铁路都修好了，这些散落一地的就这么放着吧，反正就这点工资，谁管他呢！”中年人又说到“快推上板车，我们该回去了”矮个子年轻人又说到，“好像少了把锤子”扭头又走向铁路“我去找找，王叔你先坐一会”

“那行，正午，你小子快点。”

矮个子年轻人跑上铁路，没一会功夫就看到铁锤正放在被压出来的坑边，原来是挡住了没看到，伸手一提，却发现一边的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扣起来发现是块怀表，黄铜的壳子闪闪发光，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下面还连着长长的黄铜链子，这种表，年轻人只在那些阔少爷阔佬胸前见过。年轻人没再多看，把怀表放进裤兜，提上锤子就朝板车跑去。

“王叔，找到了，放坑边差点没见着”中年人又开口了“齐了，4把锤子，2把铲子，快点推回去，今天你嫂子炖的鱼汤。”“是吗？那我可得快点了”

两人一路快步，交了板车又朝着城边走去，“你小子别这么着急啊，”“还说我呢，王叔你不也是一样走这么快。”矮个子青年调侃到。

“上次我说的，你考虑没有。”“再说吧，我弟弟还年轻呢。”“也是，虽然他这个修车学徒一个月也没几个钱，但好歹能学学手艺，比起去当兵也不差了”“王叔，上次我弟弟回来说了，掌柜的同意他学开车了，但是要去可以，前俩月要自己找住处，学完之后再回武昌。”“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掌柜的。”

“我就是听说人家掌柜的是长沙人，这才来问问王叔，我好送些什么礼物。”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人家利浦洋行的掌柜，跟我可是都是浏阳人，这样吧，你买一头黑山羊去”

“黑山羊？”年轻人又疑惑了“这余家湾附近那里有卖的？”“我不是叫你在这里买，等过几天我就叫你嫂子给你牵一头回去。”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嫂子了。”年轻人又摸了一下裤兜的怀表，心想，这表还是交给小弟处理吧，让他看看是送人还是自己带。

……

日头渐落，黄昏已至，方正午和老王终于到了地方，余家湾的工棚。

“春花，我回来了，”老王朝着工棚旁边搭的土灶喊到，“今天可算是忙活完了，就是上个月工钱还没到手，心里总觉得别扭。”春花婶听到声音，端起一个大陶盆走了出来，“今天早上去河边买的鲫鱼，可新鲜了”一边把盆放到木板拼成的桌子上。

方正午从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手，又抹了把脸，走了过来，“春花婶，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还好我们忙完了，明天就轻松了。”

老王刚甩着水坐到桌边，就说到，“这工钱少是少了点，可上上个月还在发，上个月和这个月因为他们游行，和列车事故干脆就没发！”

“王叔，我们这运气属实差了些，我们都没去参加游行，他凭什么扣下工资不发，还有这个月，李为炎的错，机务段段长和几个车长都被警告了，但他压我们几个小工人的工钱干嘛啊！”方正午一边拿着木勺盛饭，一边说到，“我这17块大洋不知道要多久发。”

“还17块大洋，我20块大洋都不知道能到手多少。”老王一脸不耐烦的说到“快尝尝，这鱼汤味道还不错。”

方正午一边把豆豉和着米饭塞进嘴里，又舀了一勺鱼汤，“葱花加上这汤真是下饭啊”

“那是，没看到你嫂子嘴都笑烂了，就怕你说不好吃。”老王放下碗说到。

“他们说裁员，裁我们这些工人有屁用，不去裁那些站务，裁我们，本来人手就紧，一个人身兼数职，还有裁员。”方正午也放下碗，又舀了一勺鱼汤，一边喝一边说到，“听说那些办公室的，一年能挣500块大洋，我们这些苦哈哈，风吹雨打，皮都晒掉了，一年也只有人家的五分之一。”

老王吃完了饭，放下碗摸摸嘴，“你才干几年啊，我这都干了快20年了，从我老子那辈算，在这铁路干了40年，工钱也就这几年涨得多！”

老王的父亲在开平铁路上班，从1881年修铁路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而听他讲，老王的爷爷就是1874年跟着英国佬修第一条铁路那批人。算得上是根苗正红的三代铁路工人。

1877年老老王头之后又跟着洋务派大臣，福建巡抚丁日昌在台湾基隆修矿区铁路（被抓过去的），并且一直呆在台湾（没船让他跑），直到清政府甲午战争失败（官员带头跑路），才带灰溜溜的回了家。

老王的父亲认识的人不少，更是在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个当官的，这才有了老王儿子在武昌当官的事。这小小的一个排长，手下不过30个人，却不是好惹的，这也是为什么老王能这么瞧不起那些上司，却什么事也没有的关系。

“前些日子上面闹，要降薪水，可这些跟我老王没什么干系”老王又摸出烟袋子，开始卷烟，“正午啊，你不要怕，我已经问过李科长了”老王舔了一下卷烟，又继续开口说到“一个子都不会少我们的，”又掏出洋火打着，点燃卷烟，甩灭火柴，“只是因为这次事故，公司要延迟发薪。这就难受了，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凉了。”

方正午挠挠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还想着过几天去武昌城里看看向阳呢！”

“你不要急，要是急的话，我这里还可以借些给你。”老王吐出一口烟说到。

“那可不行，羊的钱还没给呢！”

“你急个什，我都没急，你倒是急上了，”老王又狠吸一口烟，“初十我陪你进城正好再添些东西，一并送给掌柜。”“可是”正午一开口，“可是个什么，刚好要添新棉衣。”老王阻止了方正午的开口。

注：1921年10月13日，粤汉铁路武昌、长沙段工人在武汉党组织领导下，为增加工资、改善生活待遇举行罢工。10月25日，上海英美烟厂工人9000多人，在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领导下，反对厂方无故开除和欺压工人，举行罢工。11月，陇海铁路机务工人，为反对裁人减薪、虐待工人举行罢工，全路2000多工人群起响应。12月，汉口人力车工人也举行罢工。